雨過天晴,清晨時分,澄淨的天色便早早拉開了幕簾。推開門,抬頭望去,碧空如洗,萬里無雲,真是多日不見的好天氣啊。
軒兒站在門口,剛伸了個懶腰,就有人匆匆走了進來,來人正是德妃身邊的白玉。
軒兒微笑地看著她,迎了過去,「白玉姐姐好早啊!是德妃娘娘有事要跟皇上說嗎?」
白玉平淡地看著她,「我們娘娘請你過去一下。」
軒兒明知故問道,「什麼事兒啊?還讓白玉姐姐親自跑一趟。溴」
白玉沒耐煩道,「別耽擱了,娘娘還等著呢。」
德妃把心機藏得那麼深,軒兒篤定她不會像惠妃那樣沖動地想要殺了自己滅口,便很安心地跟著白玉朝蕊珠院去了。
天氣晴好,德妃命人在院子里擺了張椅子,正欣賞著自己精心培植的百合花。白玉領著人進了院,悄然站回到主子身邊。軒兒上前躬身行禮,「奴才給德妃娘娘請安。禱」
德妃沒有理她,仍就出神地望著花壇。軒兒見她如此,不禁低頭輕哼了一聲,德妃的心思一向被她溫婉的外表掩飾得很好,可她最深的那層意思,略知清史的軒兒也猜得出是什麼,沉吟了片刻,淡淡說了一句,「十四阿哥最近在軍營中歷練得可好?」
德妃沒想到她突然提到胤禎,終于轉過頭看著她,溫和地笑道,「謝謝你的關心。他很好,天天馬背上待著,整個人也壯實了不少。」
「十四阿哥對奴才總是多加照顧,屢屢救奴才于危難之中。這麼大的恩情,奴才必會終身不忘」,她與胤禎的關系可是熟絡得很,看在寶貝兒子身上,軒兒諒德妃也不會對自己做什麼。
果然,听她這麼說,德妃輕笑出聲,「何止胤禎啊,你與四阿哥的情分也不淺呢!」
軒兒明顯听出了她話里的一分冷淡,微笑應對道,「沒錯,四阿哥是曾對奴才有意,不過,奴才今生已認定要侍奉在皇上身邊。」
「是嗎?」德妃心思一轉,眼中的冷淡再次被婉約的笑意掩去,「听你這意思,好像誰是皇帝,你就侍奉在誰身邊。」
軒兒愣了下,竟不知該怎麼接她這句話。德妃見她一時無語,只是抿嘴笑笑,命人置了張小茶桌,擺上幾碟小點,與軒兒一邊飲茶,一邊賞花,一邊曬太陽。
兩人間靜默了片刻,德妃拿起茶碗,在唇邊小抿了一口,漫不經心地月兌口,「李德全是皇上身邊的老人,皇上信任他,恐怕要比信任你多一些。」
終于見真章了!
軒兒也端起茶碗,不去看她,只顧低頭盯著浮在水中的茶葉,淡淡道,「皇上身邊從來不缺會伺候人的奴才,缺的是懂得如何討他歡心的女人。」
這話說得,將德妃一同罵了進去。她是不懂得怎麼討皇上歡心的女人嗎?臉上仍就裝作沉靜,可握在茶碗上的手指忍不住用力地收緊,恨不得捏碎了才解氣似的。
雖沒抬頭去瞧,可軒兒盡數感受到了德妃的反應,心里不禁冷笑一聲,隨即又進一步,「以娘娘的性情與聰慧,本該是長寵不衰的。可是皇上的心思畢竟難以捉模,而娘娘的心思似乎也不是全放在了皇上身上吧。」
「你這話什麼意思?」德妃臉上的笑容驀地全收了起來,有些氣惱地瞪著她。
軒兒卻不緊不慢地喝口茶,緩緩道來,「自打娘娘有了十四阿哥後,皇上就甚少再翻您的牌子了。娘娘想要爭寵,並不是難事,比如送個發簪,讓皇上睹物思人……」她停頓了一下,饒有興致地看了眼德妃的神情,嘲弄地撇嘴一笑,又道,「我猜娘娘一定是看透了。與其花心思去挽留一個不完全屬于自己的男人,還不如將全部精力都用來培養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男人成才成勢。」
突然,德妃站了起來,面色冰冷,聲音亦是冷酷,恍如換了一個人似的,「你對本宮說這話,是大不敬。本宮可以直接讓人杖斃了你。」
「以什麼理由呢?」軒兒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也慢慢站起身,「娘娘是個聰明人,殺了我,只會讓娘娘苦心經營多年的老實人形象,蕩然無存。況且,若是讓十四阿哥知道,是他的額娘殺了我,您猜,他會怎樣對娘娘呢?」
「你這不要臉的女人。魅惑胤禛不夠,還來勾/引胤禎。當初,我就該眼睜睜地看著惠妃把你絞死,省得如今再髒我的手」,德妃狠狠罵道。
第一次看到德妃露出如此陰狠的表情來,軒兒也是心底一驚,昔日美好的形象啊,原來是如此的華麗脆弱。再善良柔軟的女人,放入這後宮,也會慢慢變得失了本色。她自己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嘛。
軒兒苦笑著迎上她怒視的目光,「娘娘恨我,不是因為我與胤禛有私情,而是因為我與十四阿哥走得太近,對嗎?同樣是你的兒子,為何你對自己的大兒子如此寡情?而將所有的愛都給了小兒子。世間上有你這樣偏袒的母親嗎?」
「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他們是我的孩子,我偏幫誰,與你何干系?」德妃一幅盛氣凌人的樣子,再不復一點溫婉。
怪不得胤禛從小就格外愛護胤祥,或許,在胤禛看來,他們都是沒娘的孩子,同病相憐。不過,胤禛比胤祥更可憐,他明明有親生的額娘,卻還不如沒有來得干脆。
軒兒默默地為胤禛嘆息,眼看著自己的弟弟受盡寵愛,他怎能不養成孤僻冷傲的性子呢?
「德妃娘娘,我是沒有資格去管你們母子間的事情。但你若要傷害我身邊的人,我也不會輕易作罷」,軒兒強硬地與她對峙著。
「我已經叫你放手了,是你自己多管閑事,還連累別人,這只能怪你自己」,德妃冷哼一聲。
「我一直覺得娘娘很聰明,可在惠妃這件事兒上,你卻太心急了」,軒兒嘖嘴搖頭道。
德妃微詫地看著她,「你在說什麼?我可听不懂。惠妃的事兒與我何干?」
「沒有關系嗎?」軒兒輕嗤一笑,「既然沒有關系,就讓賽倫回暢春園來呀。你把他軟禁起來,不就是因為他看出了你與惠妃這件事的關系嗎?」一語被她說破,德妃也不好再裝糊涂,冷笑道,「你想以此威脅本宮嗎?只怕你沒這機會說出去。」
「我不是威脅。而是想要幫你一把」,軒兒沉穩自若道,「你對惠妃下手,不過是看她再無回天之力,趁機就想徹底斷了大阿哥母以子貴的榮耀。可娘娘別忘了,後妃去世,仍會追封。萬一皇上顧念舊情,追封她貴妃甚至皇貴妃之位,只怕到時娘娘就得不償失了。」
「皇上那麼恨她,怎麼會再追封!」德妃不信道。
「皇上雖然恨她,但她還有一個很得聖心的好哥哥呀」,軒兒深一步解釋道,「以明珠大人在前朝的勢力,縱然惠妃做了再多錯事,皇上也一定會為了撫恤大臣之心,只會賞、會封,絕不會污了惠妃的名聲。」
听她這麼說,德妃頓時沉默了,她一心覺得現在是除去惠妃最好的機會,就算事後被人發現惠妃之死有異,皇上因厭惡此人,也不會深入追究。但她卻忽略了,皇上為了維護朝堂上的平靜,向來虛虛實實,對後宮之人,更是演上一處處的「無情」假戲。
「娘娘的目的無非是要滅了惠妃的風光,讓大阿哥不能再依仗母蔭,因而斷了他的奪嫡之路。奴才就替娘娘達成心願,還望娘娘能夠放了賽倫。」
德妃有點困惑地看著她,「那個賽倫是你什麼人?值得你這麼費心思?」
軒兒輕聲道,「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德妃更是奇怪,不過,這丫頭的奇怪之處,她看得太多了,也沒有再追問下去,略一思忖,「好,我就瞧一瞧,你能怎麼毀了惠妃的榮耀。」
「奴才不會讓娘娘失望的」,軒兒平聲道。
………………
「姐姐,姐姐,賽大人回來了」,秋蟬一路小跑地進了屋。
「你小聲點,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到啊」,軒兒瞪她一眼,朝後看去時,賽倫已一臉凝重地跟了過來,幾步迎到門口,關切地問,「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賽倫卻不理會她的話,反而問道,「你答應他們什麼了?」
軒兒輕輕一笑,「只要人沒事,其他的,就都不是問題。」
賽倫用力抓著她的肩膀,再問,「告訴我?我不要你因我而犯險。」
她扮個鬼臉,笑道,「你當我是那麼容易欺負的嗎?倒是你,被關的這幾天,有沒有挨打受餓啊?」
「沒有」,他搖搖頭,有些自責道,「想要幫你,卻讓你受制于人。」
「是我連累你受罪了,我得好好補償你才是」,軒兒拉著他在茶幾前坐下,倒了一杯茶給他。
賽倫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好奇道,「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軒兒看了秋蟬一眼,秋蟬心領神會,將門在外面關上,守在了門口。軒兒向他微探過身子,問道,「惠妃的病查出緣由了嗎?」
賽倫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是種慢性的毒藥,混在了飲食中,無色無味,分量又輕,至少需要服用一個月以上的時間才會毒發。癥狀如同月復瀉,之後便會咳血,慢慢地,人也就狀似順其自然地‘病死’了。」
「德妃做事,果真比惠妃高明得多」,軒兒冷笑一聲,附上他耳,低語了幾句。
賽倫連連點頭,臉上終于露出釋然,輕笑,「虧你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