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去探查,這一萬騎兵是那冒出來的?」靈州城外頡利可汗臉色鐵青地吩咐道。
幾名斥候應了一聲,打馬離去。
很快一名斥候飛馬回來報道︰「統軍將領還沒打探到,只是這支騎兵全部佩輕甲,不是重甲。旗子上寫的漢字是分別是唐和李。」
頡利可汗的眼楮眯縫了起來,自語道︰「難道是李世民?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雖說搞不清楚敵人的內情,但這一場硬仗看來是在所難免了。他翻身上馬,伸手從馬鞍上拔出了自己的佩刀,高叫道︰「勇士們,全部上馬,南方的膽小鬼來送死了,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們金狼勇士的厲害吧!」
眾軍將轟然應諾,一場不期而遇的血戰拉開了序幕。
涼州城外暮雲四合,烏鵲亂飛,西邊天庭的晚霞像道道血痕緊緊壓著大地,莽莽的荒原漸漸黯淡,在暮色中顯得更加孤寂與淒清,空氣也似乎凝固不動了,只是其中充斥著一股嗆鼻的焦臭與濃重的血腥味。這又是一處剛遭洗劫的匈奴部落營地。這里沒有牛馬,沒有炊煙,沒有人聲,只有一座座被搗毀點燃的帳篷,只有尚未熄滅的火光與濃煙,只有狼藉遍地的尸體——人的尸體、馬的尸體,只有折斷了的兵刃、弓箭•••••
在這塊了無生機、浸滿了鮮血的土地上,剩下的生靈只有幾匹失去主人的戰馬還在附近游蕩。
在遠遠的山包前點點篝火燃起來了,還隱隱傳來「嗚嗚」的號角聲,那是黨項族首領細封步賴可汗的軍隊在附近宿營。
半夜時分涼州城北門,悄無聲息地打了開來,一小支騎兵隊伍悄悄地走了出來向黨項人的營地模去。
這支騎兵每個人的嘴里都叼著一根木棍,以防止意外發出聲響。坐騎頸脖上的銅鈴全摘除了,還給馬嘴上了嚼子,每匹馬的馬蹄上也包裹了棉花。為首的一匹高大的栗色戰馬上騎坐的便是涼州總管襄邑王李神符,他頭戴銅盔,身著魚鱗甲,犀牛皮護腿,牛皮戰靴,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周圍。
距離黨項人營地約兩百步的時候李神符抬起長槊大喊一聲︰「殺!」他身後的兩百多名大唐勇士立刻精神抖擻地馳騁著向前沖去。
正在夢鄉中毫無防備的黨項人遭到突如其來的襲擊立刻亂成一團。李神符並不戀戰,只是帶著人從黨項人的營地直穿而過,從夢中清醒過來的細封步賴看著已經遠離自己營地的唐軍勃然大怒。這些天來的勝利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在他的眼里漢人已經成了他平常打獵的獵物。
細封步賴親自披掛上陣帶了臨時集結三千多人向唐軍遁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天色將明的時候細封步賴終于在一片河灘地上發現了正在飲馬的幾十名唐軍。細封步賴一揮手,身後的黨項勇士立刻就拍馬向唐軍殺去。飲馬的唐軍驚慌失措,紛紛上馬逃命。
前面的唐軍眼看著漸漸近了,其中有十幾騎稍稍落在後面,黨項人吶喊著追了上去,大約有兩百步之遙,只見那位落在後面的一名騎士一閃身,一支羽箭就射了過來,箭風勁疾,跑在最前面的一名黨項人及提防,咽喉中箭,「嗯」都沒喊出聲來便翻身落馬。
後面的黨項人見同伴身亡,十分惱怒,追得更緊。前面的唐軍也加快騎速,但總是離他們二三百步之遙。追了一陣,又有七八名黨項人奮勇地馳近了唐軍,但是拖後的那十幾個唐軍騎士手法極快,又是十幾羽箭急急地射了過來,那靠前的那七八名黨項人又都被射落馬下。
細封步賴勃然大怒,揮動著戰刀,對部下吼道︰「追上去,殺了他們,殺光他們。」他身後的黨項勇士也狂喊著,一個個伏身在馬背上,夾緊馬月復,死命地追殺過來。
前面出現了一個山口,唐軍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便地策馬駛進了山口。黨項人追到山口,便勒住了馬望向細封步賴。細封步賴向四周瞭望了一眼,便揮手道︰「追!」于是黨項人追進入了那山口。
這是條外寬內窄的山谷,兩邊的黃土崖上長滿了小樹林。追了兩三里地,前面的唐軍一拐彎順著山勢便不見了。
黨項人拐過了彎,追了一陣,發現這竟是條死谷,前面是二十來丈高的崖壁,崖壁下是塊方圓十幾里的一塊空地,而那些唐軍轉眼之間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細封步賴一看傻了眼,他勒住馬,轉了兩個圈,看著兩旁的山勢,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不好!中計了!他連忙對部下喊道,「快撤!」說完帶著隊伍便往外沖。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一聲呼哨,兩邊山崖上突然冒出了無數唐軍,他們剛出現,一陣陣羽箭就劈頭蓋臉向黨項人射來。這狹窄的地形,這突然的襲擊使黨項人無法招架,倉促間便有上百人倒在山谷中。
細封步賴一面揮舞手中的戰刀撥擋著射來的羽箭,一面嚷嚷著指揮著部下向後退卻。
這時候山崖一側的小樹林里突然冒出了兩百多名唐軍騎兵,為首的便是涼州總管襄邑王李神符。
騎在栗色戰馬上的李神符舉起了了個呼哨,便抬槊沖向黨項人,那兩百多名唐軍騎士也都舉槊吶喊著殺了過來,就在那十幾里方圓的空地上,雙方瘋狂地砍殺著。
唐軍們很英勇,雖然在人數上和騎術上都居劣勢,在單兵作戰的能力上,他們與剽悍的草原騎兵相比也稍遜一籌,但是地勢狹窄黨項人無法全部展開,他們需要對付的只不過是和他們人數相當的敵人,而且他們早有準備,又個個悍不畏死在加上還有山崖上面的羽箭支援,所以戰場的主動權還是倒向了唐軍。
細封步賴一邊揮刀撥擋羽箭,一邊組織部下拼死突圍。這時候又有大隊唐軍步兵向山谷內擁來,細封步賴高呼道︰「勇士听著,我們中漢人的奸計了,大家努力,要在唐軍步卒趕過來之前突出去。」
半個時辰以後困獸猶斗的黨項人,終于在付出付出千余人的代價以後殺開一條血路突圍而去。
這一戰,大唐將士長長地出了一口惡氣。
青銅峽峽口距扼守長城關隘的靈州要塞八十余里,距離青銅峽不遠有一個小集鎮叫峽口集,集鎮的名字就是來源于青銅峽。
峽口集不過是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集鎮,但其地理位置卻極為特殊。峽口集是距長城最近的集市,中原和口外的商旅多在這里歇腳打尖,集子里的馬市是靈州軍事禁區內唯一可以合法交易馬匹的地方。因此人煙雖然稀少,峽口集平日熙熙攘攘卻也小有繁華。
峽口集鎮西十二里有個野狼坡,這野狼坡實則是一片高地,上下二十余里寸草不生砂石遍地,也就是這個荒無人煙的野狼坡即將展開一場空前慘烈的騎兵會戰。
交戰的雙方分別是大唐永康縣公、上柱國李靖所率一萬江淮騎兵和突厥可汗頡利親自統率的將近三萬金狼鐵騎。
江淮騎兵的編制較普通唐軍為小,全軍共計十府,每府千人千馬,皆為中府編制,只有作為李靖貼身護衛親兵的荊州親衛府是上府編制。江淮軍的戰馬也遠不及突厥騎兵乘騎的塞外戰馬雄壯驃悍,沖擊速度也相去甚遠,其所長在于善跋涉耐遠途,從蒲州跨越數百里奔襲靈州,還能保有相當余力。
凡物有其利亦必有其弊,耐久力稍勝一籌的另一方面便是負重能力大打折扣,江淮軍的馬具裝備甲冑兵刃無論從質地上還是從性能上與突厥騎兵都難相抗衡。普通騎卒身著皮甲,挎一柄略帶弧度的斬馬刀,佩戴一副堅韌度較高的拓木弓,箭壺中的箭是唯一不打折扣的物什,每個騎兵的箭壺中都滿滿當當插了三十六支狼牙箭。只有李靖和各府的統軍將軍才披掛有魚鱗明光鎧。
唐軍的突然出現,大大出乎突厥軍的意料之外,待全軍上馬做好了臨戰準備,野狼坡上最高的地勢已為唐軍佔據,幾名原先布置在上面充做警哨的斥候兵飛也似地馳回本陣,有一個跑得稍稍慢了些,遠遠的一支狼牙箭自背後透胸而過,帶出了一蓬血霧。死尸的腳掛在馬鐙里拖回本陣,揚起了一路煙塵。
作為此次救援靈州的前敵最高節度大將,對于敵我雙方的戰略態勢對比,李靖心中明鏡一般。唐軍與突厥軍不僅僅在數量和質量上差距甚大,即使在雙方的臨戰狀態上,唐軍也處于絕對的劣勢。突厥鐵騎雖是客軍,畢竟已經在附近盤桓了月余,地理環境早已熟悉,且接戰之前已經足足休息了半日有余;唐軍雖是主軍,卻是從長江一線臨時抽調北上,幾乎所有士卒都是長這麼大頭一遭來到大河以北,更何況連續行軍三日三夜,人未離馬馬未卸鞍,是地地道道的疲憊之師。
唐軍唯一可恃者就是隱秘行軍突然出現在陣前,頡利可汗及其左右不明虛實心存顧忌,更無法判斷是否隨後還有援軍。頡利可汗雖然歷來飛揚勇決,但此番畢竟是率輕師孤軍深入,四周強敵環伺,稍有不慎就有全軍覆沒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