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四月十七深夜,在剛剛接任左金吾衛大將軍劉弘基的命令下,長安城東門大開,放了一隊馬車出去。
這支夜間行動的詭秘隊伍不打燈籠不舉火把,像一隊鬼魂直往前竄。沒有說話聲,沒有笑鬧聲,只有雜亂的腳步聲和馬蹄聲,還有車輪碾向大地的隆隆聲。偶爾,也有一兩聲低沉的叱罵︰「快!媽的!」
那是從隊伍後面的馬背上傳過來的。一听,就知道是從那長滿胡髭的程知節的嘴里喊出來的,有幾分威嚴,有幾分恐怖,把本來就緊張的氣氛勾兌得更加緊迫,听了讓人喘不過氣來。
隊伍順著淡淡月色照射下白蒙蒙的大路以急行軍的速度前進,來去如風,路邊人家有那尚未入睡或睡醒一覺的人听了響動好奇地推開窗戶向外瞧時,人馬早已過去,迷糊中還以為是神鬼作祟,趕快關了窗戶蒙住頭,膽顫心驚地睡去。
大概四更天,這支隊伍趕到驛站,早有準備的驛站服務人員已在後院收拾好房間,一行人連同那幾輛遮得嚴實的馬車一齊開到後院。車門打開,但見十幾條大大小小的身影從車上下來。分別走進已經準備好的幾間房子。然後房門一關,每個門口都有程知節的兩個親信把守,為那些人送飯送水,其余的人不許靠近。
走了一夜,又累又餓,兵士們輪流著吃飯睡覺。
在飯堂雅間里,程知節由兩個貼身衛兵侍候,品酒吃肉,不過他的目光卻時時留神著雅間外飯堂里狼吞虎咽的士兵,觀察他們的舉止動靜。他肩負的使命太重要了,不敢有絲毫疏忽。
這時,身邊侍從向外一指,對程知節說︰「大人您看••••••」
程知節順著指尖看去,只見靠牆那桌,一個士兵在與小胡子堂倌交頭接耳講話,很是親密。他立刻向身邊侍從使了個眼色,對他耳語數句後,那侍從便應聲而去。
程知節慢慢喝完酒吃飽飯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了串飽嗝。他本該去睡覺,但沒去,因為還有件重要任務等他去完成。他復又在那寬大的椅子上坐下,細品剛泡上的茶,邊喝,邊用牙簽掏牙縫里的殘渣,腦子里勾畫著那將發生的刺激性場面。
「將軍,準備好了!」先前領命出去的那個侍從走進雅間,向程知節報告。
程知節繃著臉,點點頭,把手中的牙簽一丟,從椅子上忽地站起來,大步走出雅間,穿過飯堂,由侍從提著燈籠帶路向後園走去。
驛站的後園里,樹上高吊著燈籠,照著一個剛剛挖好的大坑,坑的四周,站著一圈閃著驚恐目光的士兵。
程知節在一堆新挖的泥土上一站,威風凜凜咳嗽兩聲。士兵們立刻伸直腿挺直腰,睜大著眼楮望著他。程知節又威風凜凜地咳嗽兩聲,這才用他那特別粗啞嗓子厲聲說︰「本官奉命押解朝廷要犯出京,出發前我早就給大家說得清楚,任何人都不得與外人接觸交談,違者,殺!可是就有人敢違抗命令。這個坑,就是為他挖的•••••」
幾句話,說得士兵們一個個魂不附體,驚慌失措地你望我,我望你,膽小的竟嚇得發起抖來。
為了多看一會兒手下士兵們的恐懼表情,程知節故意在土堆上走兩個來回,然後深深吸口氣大聲喊出一個人的名字︰「張元。」
張元就是吃飯時與堂倌講了幾句話的那個士兵。他心里正犯嘀咕,怎麼吃著吃著,就叫他到後園去挖坑。他知道挖坑是為了什麼,但他絕沒想到是為了埋葬自己。他的理由很簡單,自己一貫小心,指拇大的錯也沒犯過;再說叫自己挖坑,那是長官對自己的信任,哪會要你死還讓你知道、讓你自己挖坑的?想到這里,心里一陣輕松,勁也來了。他自小在農村長大。有一身蠻勁,鐵杴、鋤頭用得圓熟,加上園里的土又松軟,不到半個時辰,一個土坑就挖出來了。怎麼,程大人會叫上自己的名字,一定是搞錯了吧?他驚恐如痴地望著程知節。
「叫你咧,張元,你愣著干啥?」程知節的心月復過來,把他拉前幾步。他身子一歪,差點滾下坑去。
「我問你,」程知節陰森森的目光盯著他說,「吃飯的時候,跟你交頭接耳講話的是誰?」
「我,那個是我堂兄,我們打小一起長大•••••••」張元顫抖著聲音回答。
「你看,是不是他?」程知節指著剛從園外捆進來的一個人說。
張元抬頭看看,說︰「哥••••」
「程大人,我冤枉呀,我沒講什麼呀大人,我冤枉,我啥事也沒犯呀。張元和我光時就在一起玩,後來長大了他去城里當兵,我就在這驛站上跑堂。我們什麼壞事也沒干過•••••」張元的堂兄哭喊著辯解道。
「住口!」程知節不听他的申辯,向士兵們一揮手說︰「執行!」
話音剛落,他的親信侍從過來,一掌一個,把張元和他的堂哥打進土坑,然後叫眾士兵鏟土,向兩人身上埋去。
「程大人,我冤枉呀,我沒講什麼呀•••••」
「程大人,您做做好事,放我一條生路••••••」
程知節不听,不停地吼叫士兵快快填土。
當土埋至兩個人胸口時,但見面色由白變紅變烏,額上青筋暴突,喊饒命的聲音漸漸變弱,最後口吐白沫、耳鼻出血,漸漸停止掙扎,歸于安靜。
不一會兒,兩個人就被活埋了。程知節又指揮把土鏟平,再踩結實,看去平坦如舊,像從未發生過什麼事情一樣。
這時,程知節站在平坦的新土上,鐵青著臉對士兵們說︰「我早就給你們定下紀律,不準與外人結交,不準私下里說這說那,都看見了,這就是下場。」
說完。他命令士兵們快去睡覺,明晚二更以後出發。看看天色,這時已漸漸發白。
要是平時程知節是不會這樣對待下屬的,但現在是劍拔弩張的非常時刻,再三天策府已經發現有內奸了,所以他只好張元和他的堂兄殺掉,雖然他心里感覺張元說的是實話,但是肩頭的重任使他不敢用感覺來判斷事情。
當眾士兵散去,程知節站在那塊新土填平的地上,任涼風吹過自己的面頰。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興奮與恐懼。
興奮的是秦王殿下終于準備放手一搏了,恐懼的是萬一事敗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家人就都會死于非命。
程知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臨行前秦王的囑托,要他一定把這些人安全地送到目的地。心里有些不踏實,于是翻身爬起,走出房門,到後院巡查一遍。見到值班士兵都直挺挺站在崗位上,看他來了都畢恭畢敬地行禮,這才放下心來。
白天,除了值班的衛士,所有的人都睡覺,一直睡到落下太陽升起月亮繁星布滿天空夜深人靜時,程知節這才率領這支隊伍出發。一上官道,便如一隊幽靈直往前竄,就是官道兩旁人家喂的看門狗見了那陣勢,也都不敢狂吠亂叫,急急夾著尾巴躲進狗洞里去。
長安出事了,出的是大事,隨時有可能天翻地覆。李世民和他的一干下屬都已經處在了風口浪尖上。
原來兩天前李世民發現一直藏在天策府後院的那名萬國驛館的雜役不見了。仔細追查之下發現那名雜役竟然到了太子東宮,東宮內應傳來消息說那名雜役之所以倒向東宮是因為他的家人被李建成抓了起來。
雖然還沒有其它的消息但李世民和他的智囊團一至認為李建成等李承明帶泉蓋蘇文回來以後一定會把他們教唆高句麗侵犯大唐邊境的事呈報皇帝的,所以才有了程知節帶人悄悄出城的事情。
程知節所護送的那些人都是李世民麾下重要人物的兒子。他們的目的地是洛陽,李世民絕對安全的大本營。李世民這樣做的好處有二,一是將屬下與自己緊緊地綁到了一起,使他們不會三心二意,二是能使絕對忠于自己屬下放心,能夠一心一意地給自己賣命。
照長孫無忌和侯君集的意思本來是想立刻在大興宮發動一場針對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刺殺行動,但李世民考慮再三以後還是沒有采納。
促成李世民沒有采納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一點是的準備工作還沒有完全到位,倉促之間發動一場決定千萬人生死的政變實在是太草率了。成功了還好說,萬一失敗那些多年來一直跟隨自己的忠心耿耿的部下必定都得死于非命。
就算僥幸成功了,先不說在長安以外東宮齊府的心月復部下的反應,就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的態度他還沒有探查過。
最重要的是李承明現在正和李孝恭的數萬精銳在在一起,萬一李孝恭以李承明為傀儡,在北連突厥傳檄天下聲討自己,到時候東宮齊府的心月復部下必定紛紛蟻附。自己的勝算實在是微乎其微了。這樣一來反到是便宜了李孝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