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蘭 拿了賬房鑰匙之後,金縷樓倒是門庭若市,來往之人絡繹不絕;特別是朱管家,時不時還要往金縷樓跑,連府大小事宜必須要請示蘭 ,在蘭 看來,一切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要過問,有些力不從心,三兩天後,便感到枯燥乏味。
當初心里想學的刺繡如今看來都是奢望之事,只要經過繡坊,待上一個時辰,便有人過來通傳;蘭 站起來準備離開之時,正巧與迎面撲來的女子相撞,那人低著頭,緊張地欠身,以示敬意,而蘭 饒有興致地細看一眼,發覺真是繡坊里面的繡娘。
「咦…你是…」蘭 回想著。
「回大夫人,繡娘名喚小芙。」小芙始終低著頭。
蘭 恍然笑道︰「對對對,小芙…對了,前些日子過來繡坊也不見你,總覺得缺點兒什麼,沒想到是因為沒見到小芙繡娘啊,呵呵。」
「大夫人嚴重了,小芙前段日子回鄉探親。」小芙輕描淡寫地回答。
九姨從繡坊里走出來,看到他們,于是湊過去,補充著說︰「小芙在我這里請了幾天探親假,這不,剛返回來,也沒耽誤事兒。」
蘭 莞爾一笑,說道︰「九姨,小芙剛來不久,回鄉總不能光著手,至于工錢,先墊付著沒關系。」
「是,大夫人。」九姨笑著應聲。
「多謝大夫人。」小芙淡漠地回應,沒有過多言語。
蘭 在半夏的攙扶下,離開了繡坊,而小芙卻偷偷地瞟了一眼離去的蘭 ,她隱忍著身上的疼痛,不動聲色地周旋在連家,任何人都不能察覺。
半夏與蘭 並肩走在回廊上,過了一會兒,半夏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大夫人。」
「呃?」
「半夏想多嘴一次。」
蘭 瞧出她心中有事兒,于是又問︰「什麼事兒?不妨直說。」
「半夏總覺得這個小芙有些…有些奇怪。」半夏尋思說道︰「剛才她一直低頭,于是我不小心看到她的雙手,雖說繡娘的雙手因為長期刺繡而必定留下傷痕,然則她手指間的傷痕都是一條條的,看起來十分猙獰,與其他繡娘的手指截然不同。」
蘭 想了想,笑道︰「可能是因為她刻苦一些,傷痕才會比較深。」
「是嗎?」。半夏將信將疑地低喃。
蘭 握著半夏的手,說道︰「沒事的,不過是個小繡娘,听說她之前也去過不少地方幫佣,既然是在別的地方做活,自然會留下不少傷痕,我們不應該因此而懷疑人家;應該更加幫助她擺月兌困境。」
半夏微笑地說︰「大夫人就是菩薩心腸。」
「大夫人。」朱管家杵在金縷樓門口一直等著大夫人,見到蘭 與半夏說笑而來,于是打招呼一聲;蘭 回敬一句,然後領著眾人走入偏廳。
「朱管家,又有什麼事情。」蘭 不溫不火地說︰「上一次我不是說過了嗎,只要是小事兒,都按照連家規矩來辦就行,不必事事請示我的意思。」
「大夫人,奴才知道,不過…」朱管家將幾張紙遞給了蘭 ,說道︰「這些都是北邊幾個老丫環的賣身契。」
蘭 接過賣身契,仔細地翻查,而後又問︰「這些賣身契怎麼了?」
「回大夫人,其實這些老丫環在連府住了不少時間了,平日里根本就做不了什麼事兒,還賴在連家不走,這些是他們的賣身契,早已經到了時間,如今就請大夫人想個什麼法子攆走他們吧。」朱管家為難地說︰「老夫人之前也說過了,既不能失了連府的恩德,又不能留下他們。」
蘭 將賣身契攤開,一一審查,良久之後,才問道︰「看上面的賣身契,簽訂的時間都是十年,看來他們在連府至少做了十年?」
「回大夫人,連府的規矩一向是主張與下人簽活期,並不是死期。」朱管家認真地說。
「何為活期,何為死期?」蘭 扭頭便問半夏。
半夏畢恭畢敬地回答︰「大夫人,所謂活期就是賣身的下人與連府的雇佣關系上加個時間限制,到了時間,將自由之身還給下人們,絕不會強留;而死期,則就是沒有時間限制,說白了,就是終身制。」
「能還給他們自由,他們為什麼還不走?」蘭 不解地反問。
半夏淡笑一聲,說道︰「因為連府啊,自然舍不得走。」
「此話怎講?」
「大夫人,連府勢大財大,就是在連府做下人,在外面也一樣能抬頭挺胸,更可況,在連府又能照常發幫佣工錢,如此算來,自由又算得了什麼…」
「哼哼。」蘭 悶哼笑道︰「這些人啊…已經習慣如此,忘了自由二字為何意。」
「大夫人…」朱管家又提醒說︰「如果照常發幫佣的工錢,倒也不會影響太多開銷,只是會導致越來越多的下人們如此學樣;連府每三年換一次丫環,新的丫環和年紀稍小的丫環也比較听話,又是新面孔,伺候主子們,也都能多些樂趣。」
「嗯,既然我當起這個家,不是得過且過,不必要的開銷就沒必要支出。」蘭 點頭說道︰「家規中明文規定三年換一次丫環,那這些老丫環已經躲過幾個三年了?」
「回大夫人,兩次都沒換下來。」
「老夫人不是一向嚴厲嗎?」。
「老夫人倒也不是不換,只是之前尚有可用之處,如今已經沒什麼地方可用的了,反而越聚越多。」
「這些下人原來是做什麼的?」
「有些是在北邊打雜的下人。」朱管家遲疑說道︰「有些是花農之類的…」
蘭 與朱管家正說著,阿四端著砌好的茶走了進來,為大夫人斟滿一杯,遞上去說道︰「大夫人,您先品品這茶水吧。」
蘭 接過阿四手中的茶,卻發現阿四細微的抖動手指,隨後她又悄然無聲地注視著阿四的眼神變化,兩人交換神色之後,蘭 又說了︰「這樣吧,朱管家,此事我會想個辦法處理,你暫時退下,有了法子,我自會叫你的。」
「是,大夫人。」朱管家于是這才退了出去。
半夏對兩人的舉動了然于心,她看著朱管家離去之後,趕緊朝著門外一探究竟,沒人之後才轉身返回偏廳,定了定神說道︰「大夫人,沒人了。」
「阿四,你剛才…」蘭 放下茶杯,急問。
阿四瞅了一眼半夏,緊張地說︰「朱管家此事是想陷大夫人于不義。」
「啊?」蘭 嚇得倒抽冷氣,狐疑地問︰「阿四,你這麼說…朱管家要陷害我?」
阿四抿了抿嘴,說道︰「阿四曾在北邊幫過廚,這事兒你們都是知道的。」
「嗯嗯。」蘭 和半夏凝神點頭。
「雖說北邊確實住了不少連府的老一輩丫環,可是他們並不是沒事可做,相反,他們的事兒可多著呢。」阿四嚴謹地說︰「老夫人一直沒有趕走他們,根本就不是朱管家說的那個原因。」
「是什麼原因?」
「朱管家說他們之前做什麼事情,卻閃爍其詞,避重就輕;因為他們其中有人伺候過之前的少夫人。」阿四說道︰「老夫人不想走漏風聲,不想將連府的事情傳出去,于是才留著他們不肯放手;而朱管家根本就沒有經過篩選,直接將賣身契遞給了大夫人,大夫人是新來的夫人,如何知道哪一個是伺候過之前的少夫人的丫環?如果大夫人貿然放走了他們,之後便會有人告之老夫人,如此一來,豈不是惹怒了老夫人,陷大夫人于不義?這萬一真的走漏連府的事情,謠言四起,大夫人真的是有苦也說不出了。」
蘭 幡然覺悟,咬牙切齒地啐道︰「這個朱管家,平日里道貌岸然,全是一副虛偽皮面。」
「好在阿四之前是在北邊的,這事兒,就是我也不知道。」半夏心慌地說︰「大夫人,這事兒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們去問老夫人?」
「不。」蘭 凝神屏氣地說︰「暫時不必要驚動老夫人。」
半夏和阿四面面相覷,神色恐慌;蘭 思量後,說道︰「我們之前對朱管家都掉以輕心,哼,應該說是對整個連府都掉以輕心,我真是錯了,以為沒有人會爭這個位置,須不知有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動,已經開始設計陷害我了。」
「大夫人,我們不得不防。」
「防?」蘭 冷笑說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能防多少?」
「那我們可要如何做?」阿四急問。
「既然已經有人出手。」蘭 對著他們吩咐道︰「我們就要打起一百個心思,不但不能告訴老夫人,我們還要順藤模瓜,要知道,就是老夫人,我如今也不是完全相信。」
「啊?」半夏驚嚇地說︰「這麼說來,大夫人是想調查出朱管家背後的人?」
「那是當然。」蘭 強硬地說︰「你們想想,如果他們這一次害我不成,難道就不會有下一次?我躲得了初一,未必就能躲過十五?只有將朱管家那伙人一起抓住,我才能高枕無憂。」
半夏和阿四似乎了解地點頭,然而仍然面露微色,蘭 安撫著說︰「你們不必太擔憂,之後的事情會越來越多,或許我們也會了解得越來越多,在我尚有一口力氣的時候,我會掙扎到底,絕不會讓陷害我的人逍遙法外。」
「只是阿四覺得大夫人孤軍奮戰,有些力不從心啊。」
「大夫人,我們一定會幫你渡過去的。」半夏拉著阿四的手,說道︰「難道你會不管大夫人嗎?」。
「當然不會。」阿四激動地反駁︰「阿四會幫著大夫人揪出幕後之人。」
蘭 莞爾一笑,感激地抱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