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豬在哪里?沒有呀。」秋晚兒忙轉頭右左張望,空空闊闊的雪地上,除了他們三人再無別的。
「你旁邊站著的不正是頭豬嗎?若不是豬,何以會有如此驚人食量。」楚星昕說罷扶著樹桿張狂地笑了起來。
秋晚兒終于明白他口中的豬是指誰,想笑,但又怕上弦月會傷心,只能強忍著。
上弦月回罵道︰「你才是豬!」
楚星昕笑得更開︰「原來豬不光會吃,還知道生氣。有意思,有意思。」
上弦月道︰「會吃總比不會吃的好。那雞湯可香了,你為什麼不吃?」
楚星昕不再笑,臉色一沉︰「我吃不吃與你何干?」
上弦月道︰「你不該浪費食物的。」
楚星昕冷笑︰「浪費又怎樣?只要本公子願意,莫說一頓飯,滿倉的糧食倒入孟滄江也使得。」
「你,你……」上弦月氣結,本就丑陋的臉因而顯得更丑。
楚星昕卻仿佛從中得到樂趣一般,繼續道︰「這世上本就是富家酒肉奢靡,窮家樹根果月復。多余的酒肉可以爛、可以臭,也不會施舍給那些餓死鬼。」
「為什麼?」上弦月不懂。
「因為窮富有區,富人家滿桌珍饈即便吃不下,擺上桌也可裝點門面。吃不完,大不了就倒掉,算不得什麼。窮人命賤,餓死就餓死。反正這世上的人已夠多,死一些又有何關系?」
死一些又有何關系?
上弦月拳頭緊緊地撰著,指甲陷入肉里,更疼的卻是心。
一張布滿皺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臉此刻就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這滿面風霜的人,只是一個老乞丐。在別人眼里卑賤,在她的眼里卻慈祥如父的老乞丐。
他們曾相伴了大半年的時光,白天乞討,晚上蜷縮在破屋、漏廟里。他視她如女,她視他如父。他會把唯一的一個餅留給她,自己卻餓著肚子。那個時候,一個餅,半個干饅頭就是支持他們活下去的力量。
可是後來,老乞丐死了,死于饑餓。
晚上還擁著她,相互取暖。天亮的時候,卻已成了冰冷的尸體,再也喚不醒。
她並不覺得很傷心。因為老乞丐說過,人死後就會到一個叫做天堂的地方。那里沒有饑餓,沒有寒冷,沒有病痛,沒有一切苦厄。那里是靈魂安息的地方,是萬物最終歸屬的樂土。
雖不傷心,卻還是有些難過。因為從此以後,她就再也看不見他了。第一對她好的人,卻被饑餓奪去了生命。難道他也是活該嗎?只因為他是卑賤的乞丐,所以死了也沒人可憐。
看到上弦月慘變的神色,楚星昕笑得更燦爛,似乎是覺得很痛快。
別人的苦痛,是不是真的就能成就他的痛快?若真是如此,為何心里會隱隱有些不忍。不忍的可是那雙美麗卻倔強的眼眸流露出的傷心?
「哼!乞丐永遠月兌不了本性。」心明明已經有些軟了,出口的話卻依舊尖銳如刀,冷哼了一聲扭頭而去。
尖銳的嘲諷,傷得到底是誰?
「月兒,月兒……」秋晚兒輕聲地勸道︰「你別怪他,他並不是壞人。」
在她的眼里似乎人人都是好人,根本沒有惡人。
上弦月依舊未從剛才的事中回過神來,喃喃地問道︰「晚兒,他說的可是真的?富人家里,寧可臭了酒肉,也不會施舍給窮人?窮人就活該被餓死?」
秋晚兒點了點頭,旋即又搖頭︰「有的是這樣,但也有節儉的。還有些心善的老爺每年還定期舍粥、舍米振濟窮人。」
「振濟窮人?」上弦月冷笑︰「他們舍出的是糧,收獲的卻是名聲。這叫心善嗎?」。
其實那樣的問話的本就是多余的。流浪多年,世間的冷漠她早已看慣。只是促不及防被血淋淋的揭開,讓她不忍悴睹。
「月兒,別多想了,課鈴快響了。我們回去吧。」秋晚兒找不出什麼有效的安慰之言,只能轉移話題。
書院東面一片是獨立的五處院落。分別是︰聞秋苑、知秋苑、賞秋苑、憐秋苑、觀秋苑。
其中,珞寧所居的是知秋苑。原本其他幾個苑都空著,難免顯得有些清冷。現在秋家姐妹和楚星昕都住了進來,倒是熱鬧了不少。
秋晨兒住的是賞秋苑,秋晚兒住的是憐秋苑,楚星昕住的則是觀秋苑。
晚間,天才暗。各個苑中的燈光便已點亮。奴婢、老媽子們不時地進進出出,忙著伺候自家小姐、少爺們。
晚膳是由廚內做好後送到各苑中,菜色比之中午更加豐富。
「楚少爺,晚膳已布好,請用膳。」婢女布完菜,立在楚星昕的臥房外輕聲稟告。雖然是秋城主指派給楚星昕的貼身婢女,但在未得到允許前是不能踏入他的臥房內。
「知道了,本少爺換完衣服就出來。」楚星昕的聲音隔著房門傳來。
房內除了楚星昕外還有他的貼身隨從螭吻。黑色的衣,使得他的人也顯得有些陰沉。不說話時,周圍氣溫都因他的沉默而顯得極為寒冷。
「螭吻,最近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楚星昕一慣傲慢的口語,此刻卻很是平和。似乎並不是在向屬下問話,而是同長輩打探消息。
螭吻道︰「確有消息傳來。」
「哦。」他淡淡地應了一聲,似乎又不想再問下去。消息了解得再多又如何?自己終究只是一個孩子,一個不受重視的孩子。他心中這樣冷笑。
螭吻看了眼他,冷漠的眼眸流露出一絲疼惜,像是父親看著孩子時的表情。可是他畢竟不是他的父親,他只是一個隨從。
「你父親他最近身體欠安。」
「反正他身旁醫藥不缺,病一場也算不得什麼。」楚星昕口氣極為冷淡,根本不像兒子听到父親生病的消息時該有的反應。
螭吻道︰「此次怕是不同以往。醫藥懼已失靈,病情亦是忽好忽壞。」
楚星昕冷哼了一聲,道︰「替我拿衣服,我要更衣吃飯。」
父親病重,他卻只想著吃飯。這實再讓人不解。
然而,當他的手模到腰間時,臉色頓時大變。
螭吻問︰「怎麼了?」
「玉牌,我的玉牌不見了。」
「今日你戴在身上了麼?」
「每日皆帶,今日當然也不例外。我記得中午的時候似乎還在的,這會兒怎會不見的?」
「反正出不了這個書院。你先去飯廳用飯,我帶人里外找一遍。」
「嗯。」楚星昕淡淡地應了一聲,從容地坐在椅上,又恢復了一慣的淡然,顯得很不在意。可是螭吻一出門,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在房里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