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打草驚蛇,我再出手勝算又有多少?倒是你,可知錯?在弓月城潛伏了那麼久,卻連那小子身邊有個夢靈都不知道,以至于功敗垂成。此乃你失察之過;其二,暗影是主人多年心血訓練而成,你明知血肉之軀無法與靈獸相抗,卻不計後果地調出暗影,結果所派暗影全部陣亡,此乃你調度、指揮不當之錯;其三,此次行動,我被主人親自指派為你的上級,你卻膽敢指責我的不是,乃是對主人命令的質疑之罪。你自己說說,該當何罪?」姽掰著玉指,一條條地清算著他的罪狀。依舊是嗲聲媚氣,但說的每一句卻有不容人置疑的威攝。
影龍道︰「回去之後,我自會向主人請罪。不需你多言。」
姽道︰「回去?若是完成不了任務你還有臉回去麼?」
影龍霍然轉身要走,姽喝道︰「你要去哪里?」
影龍道︰「去殺了那小子。他們絕料不到我會再殺回馬槍,正是下手的絕好機會。」
姽怒道︰「蠢貨!你能想到的事,他們難道想不到嗎?況且你已被夢靈所傷,靈力大損憑什麼跟人家斗?!」
「我……」
姽冷笑︰「真不知道主人當初是怎麼看中你的。除了莽撞外,實在是毫無用處。」
影龍的拳捏得卡卡響,憤怒地瞪著姽。靈獸是自傲的,除了主人絕無法忍受別人的嘲諷。
姽輕蔑地笑︰「怎麼,生氣了?有勁還是留著對付敵人,只不過不是現在。」
轉目遙望,遠處的弓月城亮起點點燈光。天將放亮,早起的居民又開始準備忙碌。姽的媚眼中流露出一絲陰毒︰「夢靈是麼?我倒想會會看。」
沉長、黑暗的夢境里又只剩下了上弦月一個人。
血海在她的腳下淌洋,尸山她的周圍堆疊。遠處密密的人影,瘋了般地相互撕殺。兵器交錯的「 」聲仿佛是向這壓抑的世界發出的抗意。
這場景,她早已在夢中看過無數次,可是每一次恐懼只會加深,從不會因麻木而減淡。她又抱著頭,縮著身子害怕地哭泣。
無助的哭聲從夢中傳到夢外。他已經連著奏了一夜的琴,可是原本能鎮定心神的曲音此際卻失了靈。
床上的丑女孩蜷縮成一團,如貓一般弱小可憐。每一次抽泣都狠狠地揪著他的心,只恨不得能代替她受苦。
「難道是昨夜滾雷獸震傷到她?」珞寧雖未到場,但事後听夢澈、楚星昕二人後來所言,已知當時情況極為凶險。
夢澈道︰「她的身體並未受到損傷,應無大礙。不過話又說回來,滾雷獸的雷電閃,哪怕是我正面受襲也要重傷,她竟然毫發無損,實在是奇跡。」
珞寧道︰「並非奇跡,應該是金針靈咒所產生的作用。」
夢澈道︰「除此之外,也確實無別的解釋。」
「不好,她腦上的傷口出血了!」珞寧心細眼明,已看到上弦月後腦慢慢滲出的血將干淨的枕頭都染得斑斑駁駁。
夢澈急忙抱著上弦月,翻開她後腦的短發一看,果見血流汩汩。
「止血要緊!」珞寧急忙從藥箱中找出止血藥遞給夢澈。
然而,止血的藥粉還不及灑上,血便已停止了流淌。
待擦干淨腦後血污,赫然發現,後腦上原本的五根金針只剩下了三根,其他兩根竟是不翼而飛,只留下兩個細小的血洞突兀得有些嚇人。
珞寧大驚︰「怎麼會?怎麼會?!」
夢澈擰眉思忖了半晌,卻也始終想不到原由。
珞寧道︰「莫非是滾雷獸那一擊之下,震碎靈咒?可若真是如此,為何只失其二?」
「可惜師傅留下的古籍缺失了部分,無法替我們解惑。這一趟我算是白跑了。」夢澈說著,忽然間心電一閃,眼眸放亮,道︰「寧,你應該听說過暮雪國皇宮中的藏書最為豐富,想必也有這類的古籍。那麼……」
話未完,珞寧便已知道她的意思,一語打斷︰「不行!」
夢澈道︰「我是夢靈,本就無形無體,可以隨意的出入任何地方。潛入暮雪國皇宮,只需找到那本書,便有希望能解除金針靈咒。這不也是你最希望的麼,又為何要反對?」
珞寧道︰「事情絕不像你想得的那樣簡單。暮雪皇室乃藏龍臥虎之地,如今到底還有多少琴魂師鎮守,外人根本不明。你應該知道,琴魂師的靈力絕不是靈獸所能抗衡,即便你是夢靈,若貿然前去,只怕也是有去無回。」
夢澈道︰「試一試總有機會。若是不試,月兒的咒印也許永遠也無法解除。」
珞寧轉目看向上弦月,目光柔和而愛憐︰「金針靈咒雖鎮住了她的琴魂,但並未能造成太大的傷害。只要與性命無憂,做個普通人也未嘗不好。狐因皮死,象因牙亡,我若也只是個普通人就不會遠離家鄉。」
「寧……」夢澈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想再說些什麼,卻听珞寧道︰「我雖不忍見月兒受苦,但也絕不想看到你身陷險地。更何況,若是靈咒真能起到保護月兒的作用,也算是不幸中之幸。」
淡淡地聲音,細無波瀾,但當中所包含的深意夢澈又豈會不懂?
上弦月的眉頭擰得更深,夢中的恐懼也隨之更深。
灰色的天、灰色的地,仿佛是天地之初的混沌。尸山、血海,只有她一個人孤獨而立。似乎是休羅地獄,不經意間闖入了一位不速之客。又好像是她被拋棄在這里,面對的只有無窮無盡的恐懼。
頭,劇烈地痛著。明明是夢,卻能感知到痛。她抱著腦袋,倒在血污中哀號。腦袋中好像有無數根針扎入、攪動,痛不欲生,她只能拼命地捶打著自己的頭。破吧,如果破了就不再疼,那麼就讓頭破掉吧。
「哇哇……」哪里傳來嬰兒的啼哭聲,竟是如此清晰?
顧不得頭痛,她睜開眼茫然四顧。竟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身處在高高的城樓上。
一個白衣女子背對著她,癱軟伏地。風聲獵獵,揚起她的紗裙和長及腳踝的烏發,四散飛揚。女子垂著頭,像是在看什麼。
嬰兒的啼哭聲就是從她的懷中傳來,一陣一陣撕心裂肺地哭。
「不詳的孩子,注定會帶來兵禍與死亡。」蒼老的聲音隨著風聲而來,在肅殺的天地間一遍遍地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