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罪孽皆由我起,若要懲罰,就懲罰我吧!」白衣女子豁然抬頭,面朝蒼穹,聲音如此悲涼,又是如此決絕!
「出生,便是錯。錯已鑄成,無力更改。」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惋惜,回應著她。
「出生便是錯?」白衣女子忽然的冷笑了起來,努力地撐著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華美的衣裳白如雪,裙上卻又沾上了點點血污。殷紅而淒美,如同綻放在雪地上的紅梅。
「稚子無辜,何以算錯?我又何辜,為何偏要接受這樣的命運?!」她的聲音漸漸尖銳,聲聲質問。是問天,亦是問命運。問天,天不語;問命,命不答。連那個蒼老的聲音都沉默了,似乎也是無言以對。只有深深的嘆息聲,夾雜著風聲而來。
「即使命已注定,我也要逆命而行!絕不讓我的孩子再重復我的悲劇!」她轉過了身,逆風攪亂她的烏絲,烏絲又遮擋住了她大半張臉。只能依稀看到她的眼眸,倔強中又帶著讓人痛惜的絕然,卻是美得無語形容。
低下頭,看向懷中的嬰孩時,她的眼神又變得溫柔深情。輕輕地吻了吻孩子粉女敕的臉頰後,她忽然閉上眼,低低地念起繁復而冗長的咒語,周圍的風也愈發得大,仿佛連整個城樓都要被掀翻。
嬰孩也因潛意識中感知到的恐懼而哭得更響。直到母親身上金光大放,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球籠住了身體、隔開了風,嬰兒才閉上了眼,漸漸地陷入沉睡。
嬰兒的眼剛剛閉上,母親的眼卻忽然睜開。並指如刀,毫不猶豫地劃向自己的胸口——血瞬時噴出,卻未流失,而是隨著她手指的牽引,如一條長長的血絲帶層層疊疊地纏繞向嬰孩的周身,只露出小小的腦袋。
手掌再度展開,現出五道尖細如針的金光。掌一翻,重重地拍向嬰孩的後腦,五道尖細的金光瞬間被釘入其中。而與之同時,血帶瞬間覆蓋住了孩子的腦袋。
嬰孩似未感知到一般,依然在沉睡。母親卻軟棉棉地倒下,美麗的眼眸戀戀不舍地凝視著被鮮血所籠、懸浮在半空的孩子。
「孩子,娘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胸口的血依然源源不斷地噴涌而出,將她一襲白裙也染成了鮮紅色。她的臉色卻是越來越蒼白,蒼白的手指伸向浮在半空中的孩子。她多想再模一模孩子的臉呀,可是手卻已無力垂下。
上弦月捂著嘴,瞪得大大的眼楮里已噙滿了淚。她明明不認得那個白衣女子,可是在看到她倒下時卻分明能感覺到心碎裂一般地疼痛。仿佛白衣女子胸口上的傷轉移到了她身上似的。
風吹,煙籠。
倒下的白衣女子、被血帶纏繞的孩子盡都如沙子一般融化。
風吹,塵散,無影無蹤。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死一般的寂靜。世界又只剩下上弦月一人,呆愣地神情,揪心地疼痛。頭痛,心更痛,糾糾纏纏折磨著她的神精。
「救……救命!」她呼喊著醒來,睜開眼,看到的是珞寧近在咫尺的臉。
「別怕,你只是做了個夢。夢醒了,一切就都好了。」珞寧摟她入懷,輕柔地撫著她丑陋的小臉。
只是夢,可是為何夢里的情景竟如此逼真?為何那痛依然未消失?頭痛,心更痛。痛得她張大了嘴,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有眼淚洶涌而無聲地淌。
沒有哭,只是泣。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泣、會傷心。眼淚不受控制地淌成一條小河,染濕了珞寧胸前的衣裳。
許久許久,淚止,神收。她才抬頭問道︰「我睡了很久嗎?」。
珞寧一邊替她擦去淚痕,一邊道︰「很久,已經五天五夜了。餓了嗎?」。
食物早已備好,就擺在桌上。珞寧認為久未進食,不宜多吃,只喂了她些清淡的粥。
上弦月一口一口機械地吞咽,思緒似散而未散。
珞寧關切地問道︰「頭還痛嗎?」。
上弦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心口道︰「跟這里比,頭上的痛算不得什麼。」
珞寧道︰「怎會心痛呢?」
上弦月道︰「我也不曉得,只是一想到夢里的那個女人心里就好痛好痛,痛得都快喘不過氣了。」
珞寧又問︰「你夢到了什麼?」
夢里的一切如此清楚,可是想說時,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仿佛千言萬語盡都堵在胸口,獨獨出不了喉。
珞寧知道,上弦月口中的女人應該是與她血脈相聯的至親,所以才會有如此強烈的痛。就如夢澈所言,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夢魘皆是遺傳自親人。只是太過慘烈,每每回想,便如將傷口重新撕開一般。
珞寧也不忍心多問,心疼地揉著她的頭道︰「算了,莫想了,越想心會越疼。」
上弦月「嗯」了一聲,低下頭又出了會神。直到門外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才將她的思緒拉回。
夢澈的聲音加雜著鈴兒聲傳入屋來︰「小子,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沒事少來,為何你偏偏听不進去?」
「我只是想來看看丑猴子醒了沒有,你何總要擋著我?」是楚星昕的聲音,依然傲慢而無禮。
「哼,若非受你的連累,她豈會傷得如此重——丑猴子?你叫誰?」
「瘦不拉嘰的,難道不是猴子麼?哎喲,你為何打我?!」
「打就打了,還需要理由麼?小子,再不走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蹬蹬」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楚星昕似乎真的被嚇跑了。可是遠遠地又傳來他罵罵咧咧的聲音︰「凶巴婆!攔路狗!臭娘們……」
「死小子,有種你別跑!」夢澈的聲音亦是漸漸遠去,追著楚星昕而去。
上弦月這才想起那一晚的事,問道︰「那個怪物,哦不,那個靈獸呢?」
珞寧道︰「他走了。」
「走了?自己走的嗎?」。
「是的。」凶殘而黑暗的事,珞寧不欲讓上弦月知道得過多。然而他卻忘了,上弦月並非不諳世事的天真女孩,豈會被他三言兩語糊弄過去?
上弦月道︰「原來珞寧你也會騙人。靈獸是來殺那個猩猩的,猩猩還好好的,他又豈會自己走?」
「叫你發現了。看來我還真沒有說慌的天份。」珞寧苦笑一聲,又道︰「夢澈回來時,正好發現了你們的險情,出手將其趕跑。」
「夢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