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爽朗地笑了笑,然後一字一頓地道︰「我出得是一萬兩黃金!」
他說得雲淡風清,可是落到旁人的耳中卻驚天之雷,引得驚呼連連。
一萬兩的黃金足足能裝滿一車,連富甲天下的小七也驚呼道︰「你瘋了,這麼高的價格就買一個女人一夜?」
九公子笑道︰「你能出萬兩白銀,我為何不能出萬兩黃金?」
小七斜了他一眼道︰「我出萬兩白銀,自然是因為我給得起。你呢?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錢早就揮霍完了,拿什麼來付帳?」
九公子劍眉一挑,道︰「誰說我付不起的?你忘了?我還有輛黃金車,不多不少正好重達一千斤!」
小七冷哼一聲,不悅地道︰「設巧計騙了我的黃金車,現在卻轉過頭來灑到妓院。認識你這朋友,我可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九公子道︰「什麼叫騙?我可是堂堂正正贏來的!」
底下,崇華夫人在高聲地宣布︰「九公子以萬兩黃金取得命名權,現在請九公子為姑娘取一芳名。」
紙筆早已送上來,可是九公子連看也不看一眼,只將半個身子探到扶攔外,也不知是否是酒興所引,但聞他高聲嚷道︰「醉舞狂歌不願醒,拋去萬金換良宵。良宵一刻值千金,不能耽誤不能耽誤!哈哈哈……就醉舞!醉舞!快快帶本公子去見美人兒!」
雖是青樓之地,但出入此地的客人都是有身份者,哪怕這種場合,還要保持著風流不下流的端莊。可是這位九公子,非但狂,且粗鄙無狀。連取的名字都是這般隨意。
但是在場人又似乎早已習慣他這副模樣,有人掩面而笑,有人指點議論,也有人為方才那絕代佳人落入他手而搖頭嘆息。
望雲樓的四樓、五樓是專屬于姑娘們的住房。一間一間,布置得格外精細,絲毫不比大戶之家千金小姐們的閨房遜色。
而醉舞的居所卻被安排在初蕊小榭,與其他的姑娘們相隔開來,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這無疑也顯示出了她在頌音閣中的地位。
此時,醉舞就在初蕊小榭的小廳中,倚著那面用玻璃制成的透明牆壁,遙視著牆外、湖對面的望雲樓。方才,她就是從這里坐船到達湖上,上演了一出好戲。然後又在燈熄後悄悄地登上小舟回到這里。
然而,叫人想不到的是,那位一舞驚四座,僅命名價就高達萬兩黃金的女子,摘了面紗後露出的不是玉顏,而是布滿紅斑、黑點丑得無語形容的臉龐。
「醉舞醉舞……」上弦月手上把玩著面紗,喃喃地念著她的新名字。
所有的人都以為那個丑陋又不知好歹的丫頭死在了亂棍之下,連綠汐都這麼認為。
可是事實上,她並沒有死。
所謂的死,只不過是崇華夫人在眾人面前編織的一個謊言。因為她要的是一個全新的、神秘的、美麗不可方物的姑娘,而不是眾所周知那個有著丑陋面容的丫頭。
只有死,才能讓上弦月在所有人的面前消失。等到再出現時,就成了今晚這個艷冠群芳、一舞傾城的醉舞。
可是她那張丑臉終然是不能回避的事實,所以需要面紗遮臉。只在遠處給人一個朦朧的遐思。
而之後呢?等到客人走近,如何周旋,如何渡過初夜,這就需要上弦月自己來應對。崇華夫人只為她設計了精彩的開頭,並沒有教給她別的什麼。
張媽遙視著一水之隔的初蕊小榭,有些擔心地道︰「夫人,您就不擔心那丫頭萬一出了岔子怎麼辦?她的容貌,一亮出必會嚇倒客人。她今晚的客人又是以混出名的九公子,豈能善罷干休?」
相較張媽的緊張,崇華夫人倒是一臉的輕松,道︰「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就只能算是我看走眼了。」
張媽道︰「夫人,其實您這又是何必呢?單就一個菡笑已經能夠鎮住場子了,何必非要兵行險招?我看那丫頭就是個禍頭子,將來不定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崇華夫人道︰「自從三年前夜萱出場之後,頌音閣就再沒有能夠與之媲美的姑娘了。夜萱雖好,但已經看了三年,客人多少有些膩。男人的心思,向來是喜新厭舊,這本也是常理之中。今年的菡笑雖還算不錯,但也只不錯而已,少了些亮點。可那丫頭就不同了。你沒注意到嗎?她一出現,驚艷全場。最後拍出的價比當年的夜萱還高。」
她話音一停,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又道︰「頌音閣年年如此,也實在太過無趣了。今年來些特別的,多些刺激豈不更有意思?」
張媽又道︰「夫人您就打算讓她一直蒙面出現麼?那些客人就肯買帳?」
崇華夫人道︰「肯,他們一定肯。美人如花隔雲端,越是可望而不可得的越是可貴。」
張媽道︰「可是久了,總會叫人生厭的。」
「所以不能太久。兩年,只要兩年就夠了。」崇華夫人在笑,笑容中忽然透出一股子冷厲陰沉︰「兩年後,世上再無醉舞。醉舞只會留在人們的記憶中。只有記憶中的人,才會永遠不變。」
屋內的燈,無風自顫,映在玻璃牆上熠熠生輝。
「醉舞,醉舞。你說這名字好听嗎。」上弦月在問。
屋里沒有一個人,也無人回答,只有一層薄薄的輕煙籠在牆角的位置上。
「問你話呢,怎麼又不回答?」直到她又問了一遍,那層輕煙才慢慢地實化,幻出人形,淡淡地道︰「不過是個妓子的名字,好听不好听又有何區別?」冰冷的語氣,冷漠的面容,叫人瞧著仿佛是誰欠了他巨款似的。
上弦月道︰「我還是喜歡珞寧給我取的名字,哎,可惜在這里不能再用了。」
夢淵環抱著雙臂,斜靠著牆壁,撇過臉不去看她。那模樣似乎根本不願意多搭理她。
可是他不願意多說,她卻偏偏要引他說話︰「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那天,到底是我賭贏了。一萬兩黃金的身價呀,明天就該傳遍整個帝都了吧。也許要不了多久就能被選為御用舞師,只要能進到宮里我就能想辦法見到晚兒了。」
夢淵只嗯了一聲,閉上了眼楮似乎在假寐。
其實那天,她早就斷定崇華夫人決不會要她的命,所以才甘願挨打。而夢淵當然就隱在不遠處,如果真有意外也會及時出手,斷不會叫她真的送命。
「無趣,你真無趣!」上弦月咕囔了一聲,轉頭凝視著外頭如水的夜色,以及夜色中燈火輝煌的望雲樓。
只是這片繁華盛世下,又隱藏了多少不堪入目?然而這些,她現在也無暇去深思,只問道︰「今夜包下我的那位九公子是何底細,你可知道?」
夢淵這才睜開了眼,淡淡地道︰「他是當今皇帝的幼弟,御封的九王爺。」
「九王爺?」上弦月眉頭一挑,心思早已活泛了起來。
夢淵卻似能看懂她的意思,道︰「你不用在他身上多費功夫,他空有王爺之名,卻無實權。在都城中,以吃、喝、嫖、賭而聞名。連他的親哥哥都不願意多理會他,旁人也根本不買他的面子。久而久之也無人稱他王爺,只稱九公子。」
上弦月道︰「再怎麼說好歹也是皇家人,難道連放兩個宮女出宮的權力都沒有嗎?」。
夢淵搖了搖頭,「听聞皇帝嫌九王爺太不爭氣,至今未能在朝上授他一官半職。所以他整日無所事事,只知押妓吃酒。朝中的大臣更是對他避而遠之。這樣的人能指望他辦什麼事?」
正說話間,屋外有丫頭來報︰「九公子到!」
話音才剛落,門便「砰」的一聲被大力得推開,一個聲音含含糊糊地嚷道︰「美人呢?美人在哪?」
夢淵的身形在門開之前已迅速成煙,隨著開門的一陣風起,輕煙被吹散消失在門外。上弦月忙扭過頭將面紗戴好。
「砰!」又是一聲悶響,卻不是開門聲,而是九公子足下踉蹌不穩,竟摔了個直面朝地。門外的丫頭瞧見這一幕皆忍俊不止。
上弦月瞧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恐他一摔送命。好歹也是個王爺,死在自己的地方必會惹來大麻煩。遂上前踢了踢,「喂,喂!醒……」
話未完,不期他忽然伸手竟一把捉住了她的腳踝,笑嘻嘻地抬起頭,雖然華冠已歪,鼻孔汩血,卻渾不在意,只湊近深深一嗅,「蓮足生香,好個美人兒!」
盡管早已做好了心里準備,可是被如此調戲還是有些出乎意外。想抽出腳,但他似已感覺到,力氣收緊使得她掙月兌不得。
再細看他的臉,忽然覺得似有幾分熟悉。心馳神轉間,倏地想起那日入楚城時,不經意地看到擦肩駛過的黃金車輦內上演的活色生香的「**」。
只是為何那日匆匆一見,卻在相隔兩月後依然記性尤新?是因為那樣的畫面太過震憾嗎?
想到那日的事,上弦月對面前這個齷齪男子的厭惡更深,心中雖早已將這混人罵了個遍,面上卻絲毫不顯露,只柔聲道︰「公子難道想在地上趴一晚上,只對著一雙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