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帝 卷二︰弦月 第四十四章 綠汐

作者 ︰ 初辰公子

九公子道︰「因為我曾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父皇一直未立太子,就是因為他原本屬意于我,而楚靈國歷來的規矩,太子非嫡必長。我即非嫡亦非長,自然也就遭到諸多朝臣的反對。父皇不得已,只將嫡位空懸。再者,自古以來凡被貶皇子,皆要囚禁于特定地點,不許其與外界接觸。而我當時雖被貶,但卻是自由身。或許也因此,讓他們誤以為我並未真正的失寵。甚至是最有可能是立為儲君的皇子。當然也就不惜代價地想要除掉我。」

上弦月問︰「那後來呢?為何其他幾位皇子都接連獲罪,而你卻能活下來?」

九公子冷冷一笑,道︰「當初我回楚城時,大局已定,這條小命也就顯得無足輕重。更為重要的是,他當了皇帝後,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哥、八哥先後獲罪,未幾全部死去。這當中事實如何,不需明說,大家也心知肚名。而他,雖為皇帝,如此殘害手足,也已引得底下議論不休。正因為如此,他需要我活著,不僅要活著,還封我為王,賜我錦衣玉食,以顯示他是多麼的愛護幼弟,多麼的手足情深。可是事實呢?他對我根本不放心,在我的府中布滿眼線。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監視,稍有不慎便會有殺身之禍。所以我只能放浪形骸,整日縱情聲色。對他而言,這樣的弟弟才不會有威脅,而我也才能夾縫求生。」

他說得言簡意賅,可是當年,一個孩子面對如此復雜的時局,隱下一切刻意地偽裝,以假面示人。這當中的酸楚又有誰能了解?

上弦月道︰「難怪你會有如此大的變化,若非是我認得你身上的那面玉牌,絕不敢相信你就是當年的楚星昕。」

九公子苦笑︰「我確實不再是當年的楚星昕,現在我是以混出名的九公子,皇室中有名無實,時時需要提心吊膽過日子的九王爺。連晚兒和晨兒都救不得的九王爺!」

上弦月道︰「當初秋老爺獲罪是因為受二皇子的牽連,可是後來他已經削為平民,卻還遇禍事,這難道跟你有關?」

九公子道︰「不錯。只因當年,秋皓對我的照顧有佳,所以惹來他的記恨。否則他堂堂的一國之君,又豈會盯著一個小小的城主不放?雖然我第一時間就得知晚兒和晨兒的事,可是我只能裝作不知道。否則只會為她們帶來更大的不幸。」

上弦月忽然冷冷地道︰「膽小鬼!」

九公子一愣,繼而連聲苦笑︰「不錯,我是膽小鬼。一個無能的膽小鬼,只能躲在女人的裙底下裝糊涂的膽小鬼!」

上弦月道︰「當初你還是個孩子,所以需要收斂光芒。可是現在你已經長大了,難道還要如此過一生?」

九公子道︰「不如此還能怎樣?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這是我的命運,我掙月兌不得。」

「命運?」上弦月冷笑︰「什麼是命運?如果說命是天生的,那麼你生在皇族享受濤天的富貴這是你命中注定,後來所要面對的種種爭端,也是你命里注定。而‘運‘,上為雲,縹緲而虛無,只有儒弱的人才將失敗歸于這‘虛無’;‘運’底為‘走‘,意為一切都是靠自己走出來的。如果你只抱著命中注定,卻不去走自己的路,那麼你永遠只是命運的傀儡,而非命運的主宰。」

「小猴子……」

上弦月不等他說,又接著道︰「你過去怎樣,我並未親身經歷,或許無法體會。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你,絕不會再叫自己活得如此窩囊。誰欠我的,我必要他加倍奉還;我關愛的人,我也要竭盡全力去救。所以我才會留在頌音閣,因為我要救晚兒和晨兒。我不能看著她們在那種地方受罪,最後被折磨而死。我不允許我愛的人受到傷害,哪怕他是皇帝也不行!」

她的語氣中有著不容人反駁的堅定;清亮的眸子中透著一股子冽凜之氣。這神態,就像是多年前,面對狐靈時,她毅然擋在珞寧身前時一樣。

直到許多年後,這神態,這場景,這一句一句,依然深深地刻在楚星昕的心上。他常想,若是當年沒有重遇她,沒有那一晚的對話,命運或許又會是另一種模樣。

九公子在直直地盯著她,只覺得她的臉雖還一如從前那樣丑陋,可是神態中所散發的氣質卻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他也有愛的人,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可是後來呢?母親就死在他的眼前,他救不得;二哥被陷害,他也救不得;那個名為主僕,卻待他如子的螭吻,他也保不住,只能放他離去……

那麼以後呢?是否也會有更多他想愛卻不能愛,想留卻不能留的人呢?那樣的人生,豈非太過悲哀?

「可是又能如何?」他喃喃地問,問自己更像是在問她。只是一介空頭王爺,無權亦無勢,即使有心又能成就何事?

上弦月一時無語,方才那席話不過是她沖動之下所說。可是這世上許多事,道來容易,做來卻是千難萬難。他堂堂男子,尚且不知,而她不過是一名弱女子又有何良策?

見她愁眉,九公子卻是朗聲一笑︰「好了,小猴子。這事不該你操心,你也莫多想。晚兒和晨兒我也會想法子盡量去救,這頌音閣不是你的呆的地方,趁早還是離開吧。今夜已晚,我先回去,以後再來找你。」

他走了,一走出亭子,步履又是踉踉蹌蹌,嘴里哼唱著不知名的曲調。

上弦月就站在那里,看著他搖搖晃晃的身影一點點地被黑暗吞沒。而他的人生就真得籠在這片黑暗中掙月兌不掉嗎?

「我沒想到你會跟他相認。」夢淵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身後。

「我也沒想到會跟他再相認。」上弦月並未轉身,目光依舊凝視著他離去的方向,盡管那個身影已消失不見,她的心卻隱隱地難過了起來。是為听到的故事,還是為那個如今已變為九公子的童年好友?

「夢淵,我想幫他。」沒有任何思考,話就沖口而出。

若是沒有相認,沒有今晚的這番長談,也許她還能冷淡地看待一切。可是現在,怎麼忍心,看他獨自面對那一切?怎麼忍心讓他在獨自忍受黑暗?怎麼忍心,看當年的楚星昕死去,變成陌生的九公子?

夢淵道︰「你幫得了他嗎?」。

簡單一句話,卻輕而易舉地將她神思收回。夜風吹來,她忽然打了個冷顫,不明白為何忽然會生出那樣的念頭。待此時清醒,方自嘲一笑︰「是呀,我又有什麼本事去幫他?晚兒和晨兒的事就夠我操心了。」

抬眸凝視處,但見一月西沉,夜已深。她將面紗戴上,打了個吹欠,跟夢淵招呼了一聲後走出亭子準備回到初蕊小榭休息。

為了避開婢女、誤入此間的嫖客,她擇了條人煙稀少的小徑走。越走越暗,燈光、人聲早已不見,周圍寂靜得只听得到她自己沙沙的腳步聲。

未走多遠,卻見前頭幽暗小徑上有火光若隱若現,隱隱中又聞女子壓抑的哭聲傳入耳。

幽暗的地方,即悲且哀的女人哭,聞之不禁另人心頭一顫。

上弦月足下一滯,不自覺地想起,不久前听婢女們說過,頌音閣中多有枉死的女子,死後靈魂不散排徊于此。莫非,半夜哭聲就是枉死的魂在泣?

「夢淵!」饒是她膽子大,但到底是個十七歲的少女,此時、此景、此聲,又如何不懼?只能下意識的去拉走在她身側的夢淵,可是手卻握了個空,夢淵已化煙離去,幽暗之地只剩下她一人。

而上弦月的心卻在這一剎那間平靜了下來——夢淵即然離開,只說明是有人靠近,即是人當然就非鬼。她又有何好怕的?

可是這麼晚,又是誰在這里哭,哭得如此悲切?

她,慢慢地走近。

月光如水,蒙朧的樹影在夜風下抽噎般地地顫抖,仿佛也被哭聲所感染。婆娑的樹影後,現出一個假山,火光就在假山後一閃一閃。她正要上前一窺究竟卻在此時聞听一個女子尖銳的聲音道︰「你好大膽子呀,竟然敢在這里祭奠!呸,半夜三更的撞見這事,真晦氣!」

與這聲音截然相反的是後一個聲音,柔柔怯怯中還夾雜著哭腔︰「夜萱姐姐恕罪,菡笑不是有意沖撞,只是想祭一祭已亡人。姐姐千萬不要告訴夫人。」

那尖銳的聲音又變得扯高氣揚︰「別姐姐姐姐地亂叫,我們小姐何等身份的人,你也配?」

「菡笑唐突了,姐……小姐恕罪。」然後又有「砰砰」的悶響聲,顯然是磕頭的聲音。

上弦月心頭一動,她當然已認出那個聲音是綠汐!那麼她半夜祭拜的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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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兩天更新得有點晚了,主要是工作老拖班,天天晚上披星戴月才到家。希望大家能見諒。

剛剛接到編輯通知︰明天開始上架。辛苦了那麼久終于有點回報了,很開心,也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地支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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