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心中大急,她知道如此莽撞下,不但不能達成心願,反而有可能禍連己身。
楚星暉冷冷地將手一揮,身邊的近侍衛便已會意,不容分說便已將綠汐拿下。
「陛下」上弦月見狀,急忙出列一跪,道︰「陛下開恩,可憐菡笑一片孝心,陛下開恩開恩」
正在這時,忽又听一陣喧鬧的聲音遙遙傳來,不知誰喊了一聲︰「走水了走水了」
眾人皆下意識地轉目看去,但見不遠處的宮宇騰起滾滾濃煙。火光雖不算大,但也已映紅了琉瓦。
有太監匆匆忙忙來報︰「啟豈稟陛下,御書房走水,火勢蔓延極快,請陛下移駕」
御書房離此極近,所以縱然火燒不過來,濃煙卻來得也極快。席間的百官皆不安地燥動地起來,恐慌、不安寫滿了眾人的臉上。
與之相反的是,楚星暉臉上的神情卻是一片泰然,道︰「速速安排人手救火,不過只是一場小小的火罷了,還會燒到這里嗎?宮宴尚未完,眾愛卿都坐下。醉舞,朕命你上台再奏一曲。曲目隨選。」
宮中向來戒備森嚴,怎麼會輕易走水?這火來得不尋常所以楚星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命人救火,然後是穩定住人心。
然而當上弦月听到被欽點上台時,心中頓時大叫不好腦後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疼,那是因之前強行彈琴觸動腦後金針所致,血更流了不少。剛才在後台清理過後,外人雖看不出,但她知道自己的體力、心力都已因那一曲而透支。此時,若是再強行奏琴,將會發生什麼事,她不敢去想。
可是皇帝親自下令,她又如何能違抗?怎麼辦?怎麼辦?竟將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
心慌意亂下,她的目光又下意識地去尋找珞寧——不知為何,只要有珞寧在的時候,她的心中總會不自覺地生出依賴。
珞寧已走出席間,他當然也知道上弦月的情況。更知道目前上弦月決不能再踫琴,否則那靈針靈咒將會給她的身體帶來什麼危害,是難以預計的。
可是君令難違,縱然是他,一時也難想到什麼好的法子。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以自己來替代上弦月演奏,畢竟他的琴技要遠遠高于上弦月,只要在君前自請獻藝,就能將眾人的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而對于楚皇來說,他只是需要能在這混亂的時候能制造安全的氛圍,至于誰來演奏,對他而言並不十分重要。
然而,珞寧已來不及開口。忽覺眼前一道銀光咋現。
銀光來自于刀,刀就握在楚星暉的身近婢女手上,而刀鋒就刺向楚星暉
誰也沒有想到往日卑躬屈膝,柔弱不堪的宮女,竟然會忽然變得身輕如燕,手勁驚人
可是這時候,原本守在楚星暉身邊的侍衛們大半被調去救火,只剩下了三人,分立于亭外。忽見這一幕,頓吃一驚。抽刀便要趕上前來救駕,然而還不及趕上前,便被擋下。
擋下他們的是六個太監。楚星暉的近身太監,平日里也都是奴顏媚笑,卑微下濺的太監,竟在瞬間搖身一變,都成了武功一流的高手。三人擋住救駕的侍衛,另有三人趕到亭內增援那個宮女。
張貴妃驚恐的叫聲尖銳地響起。她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登時已嚇得昏倒過去。楚星暉也已顧不得愛妃,「唰」的一聲,抽出腰間軟劍,橫擋右揮,對抗著刺殺。
不遠處,侍衛、百官,成群的宮女、太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刀光咋現咋失。明明只是十幾丈的距離,在這個節骨眼上,卻如隔千里,大有遠水難解近火之急。
再說亭外的樂師們,個個驚恐失措,或捂著臉四散奔逃,或干脆嚇得連腳步也挪不動。上弦月也同樣吃了一驚,正想拉著綠汐撤開這里時,卻發現原本跪在那里的綠汐不知去向。
亭內的戰況越來越危急。
「你們到底什麼人,為何要來刺殺朕」楚星暉雖也是武藝不凡者,但同時被眾多圍攻,當真力不從心。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那些殺手仿佛已是無心的人,只知刺殺,旁的什麼也不顧。且刀刀凌利,楚星暉抵擋不過,瞅了個空隙,縱身一躍,跳出亭去。只要出了這亭,就算是遠離危險,而他手下的人也將趕到。
可是這世上偏偏有許多事,並非預料的那麼順利。楚星暉才躍出亭就發現那把匕首已向他刺來。
還是那個宮女她的武功極高,眼力也極好。早已窺出楚星暉心中所想,所以搶前一步出了亭子,並算準了他的方位。就在他剛剛躍出、落地的時候。匕首便毫不留情地刺出
這一刀,算得準,刺得狠。楚星暉始料不及。刀已近至眼前,根本無法去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眾人的驚呼卡在喉嚨中——
匕首,已刺進。血,滾熱。汩汩滲出,耀紅了上弦月的眼。
「綠汐」上弦月驚呼。
綠汐此時就擋在楚星暉的面前,殷紅的血瞬間染紅衣襟。
楚星暉也吃了一驚。原以為自己在劫難逃,卻不曾想這個柔弱的女子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橫身擋在自己身前。替他擋下這要命的一擊。
可是楚星暉深邃的眸子中卻沒有一絲感動,非但沒有感動,反而多了層猜疑——無緣無故救駕,莫非居心叵測?
痛,這是綠汐此時唯一能感覺到的。可是她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淡而淒慘的笑來。笑容中有欣慰,有遺憾,更多的卻是叫人看不懂、猜不透的情緒。
楚星暉猜不透,此時也無暇多猜,刺客的攻擊再度襲來,他只能左閃右避。雖然仍只有招架之力,可是救兵已近至眼前,刺客們顯然成了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多高。
綠汐早已倒下,「砰」的一聲清脆的聲音是腕上的鳳血玉鐲砸在地上,碎成兩瓣的聲音。
楚星暉的目光不經意的掃到,波瀾不驚的神情驟然大變……
緩兵終于趕到。張晉雲厲喝一聲,招呼著人與這些刺客打斗開來。刺客早已式微,此時也不過是網中之魚,掙扎徒勞。
張晉雲喝道︰「留活口」
敢公然行刺,又恰好的找準時機,這事必定是籌劃已久。幕後的主使必須要揪出。
即使是在絕境,刺客們臉上卻沒有任何惶恐。不但沒有惶恐,反而多了層決絕
他們舉起手中的利器,卻不是再抵抗,而是揮向自己的喉頭——血,瞬間噴發。
一切來得快,消失得也快。連不遠處御書房傳來的火光都已熄滅,唯有煙尚還在夜色下,彌留不去。在這一片金碧輝煌中,竟顯出幾分淒迷來。
楚星暉喝道︰「太醫快傳太醫來人,將她送下去好生醫治‘
綠汐很快便被人抬走,上弦月放心不下,也跟隨而去。
楚星暉又回到了亭中,正襟危坐,恢復成沉冷睿智的帝王神色,淡淡地看著底下伏倒一地的侍衛,冷笑著道︰「好很好如此守備森嚴的地方,竟然會叫刺客混進來」
底下的人已是噤若寒蟬。
楚星暉又冷冷地下令︰「太監總管劉成,用人不明,竟連刺客混進後宮都未察覺。拉下去,斬立決禁衛軍總領王虎,守衛不力、調度不當。斬立決今晚所有當值的宮女、太監各打五十大板,處流行此事必需嚴查到底,誓必要揪出幕後主使……」
燈光,很明亮。照在這空闊而布置奢華的屋宇中,不知為何卻叫人心里發慌。
燈光照在綠汐的臉上,仿佛是層金紗,覆蓋在她美麗的臉上。只是這張美麗的小臉上卻寫滿了痛苦。眼簾緊闔,濃密的睫毛輕輕地在顫抖。斗大的汗珠兒從冰肌中滲出,往日豐盈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只有一片蒼白。
方才太醫剛剛離去,雖然已診治完畢,綠汐月兌離了生命危險,可是此時這副模樣實著很嚇人。
好端端的,綠汐為何會替那個人擋下這一刀?雖然他貴為皇帝,可是說到底也只是個陌生人罷了,向來膽小懼事的綠汐又是從何而來的勇氣?
況且,嚴格說來,楚星暉是下令定她父親罪名,將她的全族沒入罪籍的人,她應該是恨他才是的。為何不但沒有恨,反而願意為他付出生命?
縱然是冰雪聰明,可是上弦月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唯一能想起的,就是綠汐看楚星暉的眼神有些特別,有羞怯,有喜悅,更多的卻是不安。當時上弦月還以為她是因初次入宮表演而緊張,現在想來卻覺非同尋常。
上弦月想留下照顧卻又听底下人來報,「皇帝駕到」。她只能急急跪下迎駕。
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上弦月垂著頭,只看到那雙繡著龍紋的靴子在眼前出現,又駐足。頭頂傳來那個淡然的聲音︰「下去」
簡單兩個字,卻有不容人質疑的威攝,上弦月只能隨著那些侍從一道出去。回眸間,看到那床上躺著的虛弱人兒,心中是說不出的擔心。
沒有上頭的命令,上弦月是不能在宮中逗留的。所以她現在只能由著管事宮女的引領與之前一同入宮的樂師們會合,然後一道出宮。本來晉升為御用樂師還有個封賞儀式的,但現在突發意外,宮宴都提前結束,封賞儀式自然也免去了。
來時個個是滿懷憧憬,現在卻是有喜有憂。
同為一路而歸,身份卻有了極大的改變。上弦月一路之上听了不少別人的恭喜之話,她也只是心不在嫣地回應兩聲,不時的環目四望,卻怎麼也尋不到那個皓白如雪的身影。似乎那宴上匆匆相逢,只是夢中一現。
夢散,人面不知何處去。
正走神間,忽見前頭一個人影一現後,又迅速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