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帝 卷二︰弦月 第七十四章 柔妃(二)

作者 ︰ 初辰公子

上弦月道︰「他每日都在頌音閣,在你住過的屋子里喝得酩酊大醉。醉了,就喊你的名字;醒了,就沉著個臉抱著酒壺不停地喝。你說,他是好還是不好?」

「他這又是何苦呢?」綠汐神色黯然,目露悲切,似乎泫然欲涕。

那模樣,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可是上弦月非但沒有絲毫的憐惜之色,語氣卻是咄咄逼人︰「何苦?你說是何苦?沈時喜歡你的事,整個頌音閣都人盡皆知。別告訴我你這個當事人不知道當初我認為你也是喜歡他的,甚至籌劃著要如何想辦法助你擺月兌罪籍好配得上沈時。可是料想不到的是,你竟一轉身飛上枝頭變鳳凰。」

綠汐的眼中已是瑩瑩閃淚,道︰「月兒,我以為別人不懂我,你應該能懂的。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看到她的淚,上弦月的心悠地一顫。心已軟,可是語氣始終硬,她道︰「身不由己?這明明就是你一步步設計而成的,又何來身不由己之說?」

綠汐的眼淚瞬間涌出,深感委屈,「月兒,你為何,為何要這樣說?難道你以為我是貪戀這里的榮華富貴,所以才甘心成為妃子的嗎?」。

上弦月盯著她的眼,然後一字一頓地道︰「難道不是嗎?」。

綠汐又急又氣,眼淚也淌得更洶,張口再想爭辯什麼。可是話未出口,她便只能生生地吞下。

吞下話頭,是因為眼前出現的花。

一朵絨花。綠色的絨花,以翠鳥月復下之羽所制,極為柔軟輕薄。此時這精巧的絨花就靜靜地躺在上弦月的掌心中,微風拂來,輕輕顫動。

上弦月把玩著掌心中的絨花,淡淡地道︰「這花真漂亮。只可惜里頭加了旁的東西,染沾了花。」

綠汐的臉色微微一變,「加了什麼東西?月兒,為何你今天說話這樣奇怪?」

上弦月道︰「本來我也不知道這絨花里頭加了什麼東西。但是那天我不心將它掉到魚缸中,因為是你送的,所以我很心疼。急急地尋來帕子擦去水漬,又放到樹蔭下陰干。可是等我忙完這些,轉回頭時,卻發現魚缸里的魚全都死了。那些魚本來養得好好的,怎會突然死去?這當然是很奇怪的事。而唯一能解釋的只有這朵花。于是我特意檢驗了下,果然,這花中是先前被浸了毒。這毒雖不會要人命,可我若是長期佩帶此花,吸入花中毒氣便會渾身綿軟無力。而那段時候,我們都為參選御用樂師忙碌。若非中途出現在這一插曲,只怕我定會中毒。到時也無法再參加御用樂師的選拔。我若一退出選撥,最最得利的自然就是你。」

她頓了頓,直直瞪著綠汐,質問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想要什麼御用樂師的頭餃,可是為何卻要對我下毒?是因為你怕我會搶了你的風頭,所以想先除了我,對嗎?」。

綠汐急急地道︰「不是的,月兒。我怎麼會對你下毒呢?那花,那花里怎麼會有毒的,我,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月兒你要相信我」

上弦月道︰「是呀,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所以即使是我發現這花中有鬼,也沒有多說什麼。因為我最開始只以為是那些嫉恨我的人,借由你的手暗中下的毒,而你毫不知情。直到那晚在宮宴上表演、我的面紗掉下的那一瞬間,我才肯定是你因為除了你,不會有別人知道我的臉是丑得見不人。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我的面紗就是你親自幫我戴上的。你說,除了你,還有誰?」

上弦月的聲音很冷靜,一字一句,條理分明。而綠汐越听到後面,臉上的神色就更冷一分。她的臉頰上雖還留有淚痕,可是那柔弱、委屈的神態卻已消失。

綠汐道︰「月兒,你果然聰明。」

淡然的口氣,毫無波瀾。可是正是這種口氣,叫上弦月原本的猜測俱都坐化成實,她問︰「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你真的那麼想當妃子嗎?」。

綠汐道︰「不錯我之所以會甘心情願地留在頌音閣,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在那里我有機會成為御用樂師。只有這樣,才能接近他。」

上弦月冷笑︰「你現在如願了吧?既如此,為何在你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喜悅?這真的是你想得到的嗎?」。

綠汐道︰「不錯我是如願了。五年了,五年了,五年的相思之苦,你可知這是怎樣的煎熬?」

上弦月眉頭一皺︰「相思?難道是為了他?」

早已知道綠汐別有隱情,可是上弦月怎麼也猜不透竟然會是這樣。原以為她只是貪戀繁華富貴所以才會步步經營,甚至不惜犧牲最好的姐妹。

提到他時,綠汐臉的神情又再度變得溫婉可人。她道︰「是的,為他。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他。月兒,你可嘗試過五年如一日想念著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嗎?」。

「綠汐……」

綠汐在笑,笑容里即有甜蜜,又有苦澀。

甜蜜的是情;苦澀的也是情。

她一抬頭,就看到整個庭院中怒放的瓊花。

天空極藍,陽光極明媚。而瓊樹成蔭,繁花連綿,襯著藍天,籠著陽光,美得如畫。

綠汐半眯著眼楮,恍然間錯覺時光倒退,她又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也是瓊花盛開的時節。他,就立在瓊花樹下。一襲黑衣,襯著這滿世的白花,格外突兀。

「那時候,他還只是個皇子。我第一次見他時,就在花園的瓊花樹下。明明還只是弱冠之年,可是他的臉上卻有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與滄桑。那時的我只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卻想忍不住想去替他撫平他皺起的眉頭……」

綠汐淡淡地敘述的同時,手也無意識地伸出,對著虛無的空氣撫一撫,再撫一撫。

時光忽然一變,她似乎就變成了當年,那懵懂無知小女孩,站在他的面前對他咯咯地笑。又在他彎腰問她的名字的時候,忽然伸手去撫他的眉頭。她的臉上有燦爛的笑容,笑著說︰「笑一笑,你為什麼不笑一笑?我爹爹說,綠汐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了,你笑起來的時候也一定很好看……」

回憶定格在當年,凝成了唯美的畫面。

風,又起。

花,不經吹,紛飛落下,如雪般密稠密,蒙住了回憶的畫面。

綠汐轉回頭,對著上弦月抱歉地微笑︰「我是個壞女人是不是?為了能接近他,甚至不惜去害最好的姐妹。月兒,對不起,對不起……」

話到後來變作哽咽,只喃喃地重復著一句「對不起,對不起……」

上弦月柔聲問道︰「他還記得你嗎?」。

綠汐點頭。

上弦月道︰「那他為何還將你的家族全部沒入罪籍,連你都被充為官ji?可見他對你根本就沒有半分情面。你這麼為他根本就不值得。」

「不是的,不是的」綠汐急急否認︰「當年我是隨著父親到迦城城主家中做客,又加上我那時淘氣,為了不叫人管束,就偷偷的扮作小婢女的模樣溜到花園中。而他,則是奏命外出辦差,借住在迦城城主家中。那時,他不知道我的身份來歷,而我也同樣不知道他的身份來歷。也許就是因為那樣,沒有身份的限制,也更加容易熟識。後來他離開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其實從頭至尾,我們只相處了七天時間。短短的七天,而我就再也忘不了他。」

上弦月道︰「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身份的?」

綠汐道︰「從他走的那天。那天我不知道他要走,他也沒有跟我說過。等我從下人那里知道消息,追出去時。看到的只是他離去的遠影。我想追,卻被爹爹拉回。爹爹告訴我,他的身份特別,叫我不可放肆。後來在我苦苦的追問下,爹爹才告訴我他竟是位皇子。」

手,伸入袖中。再掏出時,綠汐的手心上靜靜地躺著已碎成兩瓣的鳳血玉鐲。她的眼神溫柔似水,凝視的分明是那個摔壞的鐲子,卻像是看著愛人般深情。

綠汐道︰「這鐲子就是他送我的。這五年來,每次想他的時候我就看看鐲子,就像是看到他一樣。我也一直堅信,終有一天我跟他會重逢的。所以每一天我都努力地學習女兒家的技藝,我希望等到他再見到我的時候會喜歡上我。可是我等到的卻是一紙皇令,將我整個家族沒入罪籍的聖旨。但我從未怪過他,因為我相信他若知道是我,一定不會那麼狠心。所以我要留在頌音閣中,我尋找一切可能的機會入宮。只有入了宮我才有可能見到他,也只有見到他,我才有可能替我父親洗去罪名,也一償這麼多年來的相思之苦。」

難怪當日的她會在楚皇遇刺時,毫不猶豫的替他擋下危險。當日看似奇怪,如今想來,只因情到深處,所以才會奮不顧身。

不期想,這外表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熱烈的情感。听到這些話時,上弦月還能再說什麼?能怪她嗎?

怪她深情?深情並無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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