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別院內,一個身穿白裙的女子正拿著一把精致的小剪刀修剪著庭院中的盆景。嬌艷的小花輝映出她絕美的容顏,那張純淨無暇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似天邊繾綣的流雲。她是如此認真,以至于背後多了一道人影都沒有察覺。
「柒柒!」
驟然響起的聲音嚇了藍柒柒一跳,她收起剪刀,轉過身來,看著來人,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見過父親!不知父親此番前來,所為何事?」藍柒柒朝來人行禮之後問道。如此生疏的語氣,在父女二人之間卻早已習以為常。並非藍柒柒對父親不敬,而是這個父親實在不像是個父親,這個別院在相府中幾乎可以算是獨立的存在,只有藍柒柒和她的娘親兩人居住在這里,下人們定時過來送飯、洗衣和打掃。而她和娘親基本上相當于被囚禁在這里,不經父親的允許,不能外出。
父親對她們母女也是極為冷淡,他已經很久沒踏足這個別院了,所以藍柒柒現在突然看到他才會覺得奇怪。
「沒有事就不能過來看看自己的女兒嗎?」。身為當朝宰相的藍青陽說話間自有一股威嚴之氣,他人剛到中年,卻因為長久的費心算計而略微顯老。
「當然可以!」藍柒柒淡淡一笑,心里卻是一絲嘲諷,若不是有什麼事,他會想起自己還有這麼個女兒嗎?十六年了,他可曾哪一刻有過一個父親的樣子?
「不過這次,是真的出事了!」如藍柒柒所料,藍青陽緊接著便一臉沉重的說︰「宮中剛剛傳來消息,你姐姐因病猝死!」
因病猝死?藍柒柒眼楮睜得大大的,有點不敢相信。她姐姐藍蝶衣可是當朝皇後,正蒙聖寵,可謂顯貴一時,藍家沾了她很大的光。她一向無病無災,怎麼會猝死?
不過,藍柒柒也只是震驚而已,並未有悲痛之感,一來,姐姐跟自己並非一母所生,關系不親密,甚至她和大娘還常常欺負自己和娘親;二來,藍柒柒的心境早已淡泊,絲毫不關心周圍的人和事,只因為,她從出生就比別人多了一樣東西,那就是前世的記憶。
前世,她是洛水河畔一名歌女,卻在十六歲那年淪入一場桃花劫,由此香消玉殞……轉世為人,她年紀雖小,心卻滄桑……
「姐姐好好的,怎麼會……?」在父親面前,藍柒柒還是略微表現出關心之情。
「這個我也不清楚!紅顏薄命,你姐姐大概是無福享受富貴吧!」藍青陽悲痛的說完,話鋒一轉道,「不過,她走了,你的機會便來了!」
藍柒柒不解的問︰「父親這是何意?」
「我會找合適的機會帶你入宮面聖,以你的容貌和才華,必然會得到皇上的垂愛!再略微費點心思,登上後位也不是不可能!」
「後位?」藍柒柒朝後退了一步,她怎麼都不會想到父親在得知姐姐死訊之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讓她去接班。天下還有第二個這樣的父親嗎?第一個女兒已經命喪皇宮,他不悲痛也就罷了,還要把第二個女兒推入火坑……皇宮是什麼地方?皇上是什麼人?她可不願將自己的此生再次葬送……
「嗯!為父相信,你一定能寵冠**,母儀天下!」藍青陽繼續說道。其實,他很明白,藍蝶衣死得不明不白,其中必有蹊蹺,但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藍蝶衣已死,即便查清楚,也無濟于事。
藍蝶衣本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在的位置。作為父親,這樣想有點過分,但在朝野模爬滾打這麼多年,從地方小官一步步爬上來,藍青陽比誰都清楚,權力遠比親情更重要。藍蝶衣死了,可是他還有一張藏了十幾年的王牌,便是他的小女兒藍柒柒,這張王牌一出,藍家的地位只會更上一層樓。
「對不起,女兒不願進宮!」藍柒柒一口回絕。
「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做皇後嗎?要知道這個機會是多麼難得,只要你爬上那個位置,便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無論對你還是對藍家,都是莫大的榮耀!」藍青陽顯然不懂藍柒柒的心思。
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藍柒柒冷冷一笑,「我想要自由,有嗎?我想要一個幸福的家,有嗎?」。
藍青陽被問住了,不知該怎麼回答,半天之後,憋出了一句︰「這些都沒用,權力和地位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嗎?」。
「明白!可是,我不需要!」
「啪!」一個重重的耳光落在藍柒柒臉上,藍青陽怒道︰「不要再說廢話,進宮侍皇,是你唯一可走的路!」說完之後,他甩袖,揚長而去。
臉上火辣辣的疼,眼眶已經濕潤了,藍柒柒卻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為何再世為人,她還是不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到最疼自己的娘親,藍柒柒邁開步子,朝娘親的房間跑去。
霜凌正在房間內靜坐誦經,她年逾三十,卻依然面若桃花,可以想象,年輕時的她肯定更加迷人。只是不知為何,如此姿色的小妾,不但不受寵,反而備受冷落。
藍柒柒沖進去,將剛才父親的逼迫告知于她,一邊說著,眼淚一邊控制不住的掉下來。娘親,是她此生唯一在乎的人,只有在她面前,自己才可以無所顧忌的哭泣。
「小柒,苦了你了!」霜凌將她抱在懷中,原本平靜的臉上顯露出淡淡的哀愁。
「娘親,我不想入宮,我不想一直被囚禁……」藍柒柒哭訴著。
霜凌緊握住藍柒柒的手,如霜的面龐上突然現出兩行淚痕,「小柒,你放心,你若不想入宮,便沒有人能逼迫得了你!娘親會傾盡全力,讓你自由!」
「娘親,你哭了?」印象中,藍柒柒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娘親流淚,不知所措地伸出衣袖,要替她擦淚。
「娘沒事,只是心疼你!」霜凌止住眼淚,「不要擔心,有娘親在,你一定會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相府的另一個別院中,藍蝶衣的生母、藍青陽的正室姚玉琴哭得死去活來,她比誰都清楚,女兒的死,對藍家、對她自己意味著什麼。仗著女兒的權貴,她已經囂張慣了,今後失去了女兒這個依靠,她可怎麼辦?想到這里,她便傷心不已……
不過,藍青陽可沒閑工夫安慰她,他還得處理後事呢……
入夜,冷風掃過,夜色漆黑。姚玉琴眼淚都快哭干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藍青陽忙碌了一日,此時才靜下來……
藍柒柒已經回自己房間睡了,而霜凌卻依舊坐在床頭,沉思著……
時近子夜,相府之內,寂靜無聲,該沉睡的已然沉睡,該悲傷的仍在悲傷……
最寧靜的時刻,卻突然殺出巨大的嘈雜。
相府的門被撞開,寂王身披鎧甲,手執皇帝諭令,帶著數千將士,沖入相府。
「寂王爺,你這是干什麼?」藍青陽走出屋門,質問寂王。他一向位高權重,自然不必像其他小官那樣對諸位王爺卑躬屈膝。
寂王陰冷一笑,俊秀的面龐上,一雙黑色的眸子閃出魅惑的光芒,「已逝藍皇後寢宮內搜出一封家信,信上有大逆不道之言,皇上特命本王前來,搜查相府,捉拿謀逆之臣!」
「謀逆?哼!就算老臣真的謀逆,也用不著你來管!你且回去,老臣立即進宮面聖!」藍青陽與寂王向來不和,兩人一文一武,實力相當,誰也不怕誰。然而,這次,藍青陽注定要輸了,因為,讓他死的,不止是寂王,還有皇上。
「本王沒有時間跟你廢話!」寂王一聲令下,「給我搜!」
「你們誰敢?」藍青陽站出來,厲聲吼道。
「皇上手諭在此,攔路者,殺無赦!」
寂王說完,他的手下立即沖入相府,大搜一通。不一會兒,便搜出一身龍袍和一封謀逆信。
看著這些所謂的罪證,藍青陽氣得喘不過氣來,「陷害,赤、果果的陷害!」
「此時,你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藍相,你安心去吧,洛夕國沒有你,會發展得更好的!」寂王輕輕對他說完之後,方才怒吼道,「藍相意欲謀反,本王奉旨前來搜查,卻遭到他的反擊!」
他頓了頓,狠狠的望了藍青陽一眼,下令道︰「將藍相府滿門抄斬,一個不留!」
听聞此話,藍青陽猛然噴出一口鮮血,手臂顫抖地指著寂王,眼珠子大得都快掉下來,嘴唇顫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本按照規矩,就算他真的謀反,也應該先被押入天牢,等候問審。可現在,寂王居然說他反擊……如果他當真反擊,寂王便可以正當防御為名下殺手,但現在他卻是被誣賴成反擊,這分明就是寂王為將他就地正法而找的借口,如此狠毒,不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
還要滅門?寂王,他,他可真夠狠的……
藍青陽萬般的不甘,算計了一生,最後卻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輩整死,他如何甘心?
可是,他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
頃刻間,相府之內,鮮血噴涌如注,慘叫聲不絕于耳……
南宮寂觀望著幕幕慘象,嘴角勾起一抹慘烈的笑。報仇了,等了這麼多年,他總算報仇了……
「小柒,快!快!」霜凌緊緊攥著藍柒柒的手,朝自己房間跑去,「寂王帶人來滅門了,你快跑!」
「滅門?為什麼?」對這突然而來的變故,藍柒柒不能接受,「娘親,不是要逃命嗎,怎麼又回到你的房間了?」
霜凌關上房門,殺戮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