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一件火紅的衫子,襯著她秀麗精致的五官,越發顯得明艷動人。只是她神情中略顯悲憤之色,稍嫌美中不足。
那紅衫少女見房間之中除了江泓,還有一個女孩側著頭,饒有興趣地盯著自己看。不由得粉面微紅,向江泓飄然施禮道︰「奴家來得冒昧,還望江公子海涵則個。」身姿輕盈,聲音也是一般的清脆動听,宛如珠落玉盤。原本她只有七八分姿色,此刻卻讓人覺得,絕不輸于十分的美女。
江泓抬手虛扶,溫聲道︰「林姑娘不必多禮,快快請進。」
這兩個人見面打招呼的方式,把江小雨看得一頭霧水。本來她看江泓面色不太自然,還以為二人之間有什麼曖昧不清的關系。但此刻看來,那紅衫少女固然把姿態放得極低,而她老哥也是禮貌中透著疏遠。
「難道是因為古代人比較保守的緣故?」江小雨笑嘻嘻看著江泓,只把他看得臉比喝了辣椒水還紅。
「江公子……」紅衫少女眼看看左右,然後眼望江泓,面露為難之色。
初一退後兩步,滿面堆笑道︰「那小的先出去了。」邊說邊向江小雨使眼色。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再賴著不走就不合適了。江小雨深深地看了江泓一眼,背著手跟了出來,門關上的那一霎那,把初一拉到牆角,問道︰「那個‘林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這位林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初一四下看看,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道︰「她是落玉坊歌舞雙絕里那個‘舞’,听說她還在東都的時候,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才子名士,為了見她一面費盡心思呢。」
原來她是舞姬。江小雨終于明白了,為何方才江泓會是那副表情。當著自家小妹,被個舞姬找到「辦公室」來,他若還能泰然自若,那才奇怪了呢。
想不到她老哥還挺風流的。江小雨抿嘴笑著,隨口問道︰「落玉坊這名字倒是挺耳生的。對了,你說她是從東都來的?」
初一賣弄道︰「何止呀,整個落玉坊都是從東都搬過來的。前陣子大少爺從東都回來,就是坐的她們的船。嘖嘖,大少爺真是有艷福……哎喲,您瞧我這張嘴……」初一話說到一半,忽然驚覺自己似乎太放肆了,這些混賬話怎麼好當著自家小姐亂講?打了自己一記耳光,提心吊膽地嘿嘿訕笑著,不知如何了結。
便在這時,一層大堂中不知是誰吆喝一聲︰「酒保,結賬!」初一如逢大赦,連聲應承著,一溜煙兒跑下樓去。
酒樓本來就是迎來送往之處,只要有心,什麼樣的八卦都能听到。所以經初一這一提醒,她也記起來,落玉坊那位坊主文絮兒,據說還是東都出名的才女。
看來她老哥這一路上過得很充實嘛。不過那位「林姑娘」為何面有悲戚之色呢?難道他把人家始什麼什麼又終什麼什麼了?
江小雨頓起八卦之心,見隔壁包房里沒人,正要推門而入,忽地心中一動,只覺兩道灼灼目光自後投來,在自己身上轉了一轉。那種奇特的感覺一閃即逝,饒是她反應甚快,待轉頭看去時,也只能分辨出,那目光來自一層大堂一處臨窗的角落。
那里成三角形擺了三張桌子,坐了四名客人。里面那張桌子上的客人此刻已經結了帳,正起身準備離開。江小雨見他穿著打扮似乎是個書生,臉色焦黃,面目可憎,卻偏偏手搖折扇,一副風流自賞的惡心樣,不由得別過頭去。
臨窗那張桌上,則是兩個身著火紅道袍、背負長劍的年輕道士。麟州城緊挨首陽山,類似這種打扮的人,每隔三五天就會見到一次,她早已見怪不怪,便又移過目光。
最後那人坐在牆角那張桌旁,頭上戴著一頂微有破損舊斗笠,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褐布衣,在他面前,放著一碗素面,兩只饅頭。這本是最普通不過的情景,江小雨卻不知為何,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兒。待要細看時,才發現因為那人頭上戴著斗笠,從她這個角度看去,他整張臉都被遮住了,根本看不到相貌如何。
江小雨終于明白,那人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了。吃飯還帶著斗笠,分明就是不想被人看清他的相貌。通常情況下,這種人如果不是丑得慘絕人寰,八成就是探子。但她有長年被人窺視的經歷,又不曾在那目光中發現敵意,便沒有十分在意,反身進了包房。
便在這時,那黃臉書生一步三搖地向外走去,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在江小雨背後掃過時,眼中閃過一抹,與他外表絕不相稱的狡黠光芒。
反手插上門,江小雨從多寶格里拿了一只敞口矮瓷瓶,倒扣在牆上。自從修煉九死玄功之後,她的听覺越發靈敏,耳朵才一湊上瓶底,便清晰地听到牆那邊傳來一陣衣衫抖動的窸窣聲,緊跟著響起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奴家自知身份卑賤,本不該冒昧來訪,但事出緊急,還望公子海涵則個。」
沒了外人,江泓的語氣也變得自然起來,笑嘆道︰「哎,舞兒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說話。」想來是那林舞兒又在行禮。
看來這兩個人關系果然不一般啊。江小雨心中暗笑,只道下面會出現少兒不宜的對話,不想卻听到牆那邊隱隱傳來抽泣聲。林舞兒強壓悲憤,哽咽道︰「江公子,舞兒求你,你……你幫幫小姐吧!小姐本不許我來煩你,可是……可是那些人都在逼她……小姐……小姐快要撐不下去了。」
只听江泓驚咦一聲,隨即寧定,沉聲道︰「你先起來,莫要慌張。詳細告訴我,絮兒到底出了什麼事?」
江小雨暗自嘆了口氣——相處這麼多年,她太了解兄長的脾氣秉性了。听他說話的語氣,只怕這次環兒那丫頭要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