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雨心中一驚,雖然她沒有特意戒備,但這人能夠在她不知不覺間如此靠近她,修為定然不在她之下。收回視線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白色文士袍、粗眉大眼、面色焦黃的青年書生,正一手抱著樹干,一手攀著她身下那根橫枝,有些意外地望著她輕笑。
這人長得其貌不揚,一雙眸子卻亮得出奇,令人一見難忘,讓她不禁想起夢中那個同樣眼楮很亮、說會保護她的小男孩。
江小雨愣了一愣,跟著便認出了他的聲音,正是方才在門口,指稱她是書童的那個。心知他也沒有請柬,跟自己一樣是混進來的,貓兒似的微微眯起眼,笑道︰「公子問我為何在此,然則公子舍醇酒佳肴,而來此爬樹,又是所為何事呢?」
那書生愣了一愣,哈哈笑道︰「醇酒佳肴雖然誘人,卻又怎及得上此處天高雲淡、風清氣爽……」說到這里,那書生雙目微合,深深吸了口氣,陶醉道︰「能在槐花飄香中,一覽蝶園美景,方不負賞花之意。」
你牛!真能忽悠。江小雨抽抽眼角——臉皮厚的人她不是沒見過,但是厚成這樣的倒真少見。不過他是想催眠我,還是催眠他自己呀?
那書生繼續笑道︰「想不到小兄弟與在下喜好相同,真是緣分吶。」
說話間他雙手向下一撐,想要翻身上來。那根橫枝隨之猛地下沉,江小雨驚呼道︰「喂喂,你別上來,會斷的……」話音未落,那書生已然坐在她身邊,用手拍拍身下的橫枝,笑道︰「哪有這麼容易斷,你看現在不是好好的?放心,就算真的斷了,我也會在下面接住你的。」
「這可是你說的。」江小雨側頭看著他,笑眯眯道,「既然如此,本公子就讓你坐在這里好了。」
那書生拱手笑道︰「如此在下要多謝小兄弟了。」一面說一面心中暗自好笑︰這小丫頭穿起男裝來,倒是越發俏皮可愛了,只可惜以他常年喬裝改扮的經驗,一眼便能瞧出她是女扮男裝。
這書生打扮的人正是雲逸。「長耳」被江小雨用太陽金火煉過之後,已經不再听他使喚,若是繼續保持現在的狀態,萬一哪次他進行秘密行動時,她再像昨天晚上那般突然出聲,于他便會十分危險。但這件法寶對雲逸而言十分重要,要他就此丟棄也不可能,所以他一早便在江家附近徘徊,想要找機會拿回那塊圓牌。只是他曾被告誡,江家有一位十分不簡單的人物,才沒有貿貿然潛進宅院。「長耳」畢竟是他的法寶,江小雨才一出現在他視線範圍之內,雲逸便感應到那圓牌還在她身上,便一路跟蹤至此,尋找機會下手。
「這丫頭藏的真是地方,怎地找個機會,把‘長耳’拿回來呢?」雲逸這樣想著,眼光似有心若無意,掃過江小雨胸前。
江小雨見了心中登時一跳︰這人怎麼專往這個我地方看,難道他瞧出我是女扮男裝了?但是以她現在的年紀,女扮男裝應該不容易被發現才對啊。
這時歌聲漸進,一葉扁舟順流而下,向假山的方向飄來。江小雨放眼望去,只見一名黃衣女子盤膝坐于船頭,她膝上放著一張瑤琴,面前焚著一爐檀香,頭上帷帽白紗低垂,香煙繚繞中,恍若謫仙下凡;玉指輕撥,琴音被水汽一燻,飄渺輕靈,更不似人間曲調。
這女子真會營造氣氛。江小雨連連咋舌,問道︰「船上那仙女一樣的,就是蘇沁蘇大家?」
雲逸將插在後領中的折扇抽出,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這一位乃是風流坊的琴情姑娘。此女最擅長的便是演奏瑤琴,麟州城中無出其右者。」
「酸秀才,掉什麼書袋,不會好好說話嗎?」。江小雨扁扁小嘴月復誹著轉過目光。雲逸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眼光趁機順著她微微松開的衣領看去,只見一根五色絲線編成的彩繩,系在她女敕白柔軟的頸上,一路延伸到領口深處。雖然看不見末端系著什麼東西,但想來應該就是他那塊「長耳」圓牌。
一粒槐花隨風飄落,帶著一點甜香從他唇前鼻端掃過,落在那領口中。雲逸心中忽地一蕩,隨即驚覺︰什麼樣的美女他沒見過,怎地會對這麼個小丫頭動心?不過這丫頭也真奇怪,明明是未滿十三的稚齡幼女,眼神中卻會透出十七八歲少女才有的,那種柔媚神采。
江小雨對他的心思一無所覺,拈起那朵槐花,回眸笑道︰「你知道嗎?這槐樹花可以吃呢。」
「是嗎?」。雲逸被她眼中盈盈笑意攪得心神不定,連忙移開視線,道,「小兄弟好像很想見蘇沁姑娘,其實她早已到了。」
江小雨視線在八角亭中搜尋一遍,奇道︰「已經到了?在哪里?」
此刻,八角亭中之人,個個衣著華貴,一望便可知其身份不凡,一個雙十年華、相貌甜美的女子,正左右逢源、巧言奉承。
「這個就是國色天香園的蘇沁?」江小雨好奇的在那女子身上打量一番。由于文絮兒那件事,她對蘇沁其人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只是這位蘇姑娘似乎小家碧玉了些,與她想象中不太相符。
雲逸繼續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這位是听雨樓的楚月姑娘。此女……」
「打住。」見他又要開始窮酸,江小雨連忙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道,「兄台好像對這‘麟州三秀’很熟悉嘛。」
雲逸拱手自謙道︰「麟州三秀久負盛名,又有幾人不知?」
這算什麼,說她沒有常識嗎?江小雨一臉不以為然,心中暗自鄙視道︰分明就是你。
便在此時,一個中年男人被前呼後擁著走向八角亭。亭中眾人見了,忙起身相迎,那中年人對他們笑著點點頭,便舉步向首席上一名長須老者走去,拱手稱祝︰「多年未見,先生一向可還安好?」
那老者撫須笑道︰「文遠有心了,老夫閑居之人,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那老者身邊另有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清瘦老者,卻是昂首挺胸,面露高傲神色。便在這時,楚月笑著迎了上去,對三人著意奉承兩句。那清瘦老者別過頭去,似乎不願與旁人為伍,目光卻斜斜在那女子俏臉上轉了一轉。
雲逸道︰「那長須老者便是這蝶園的主人陸老夫子,他身邊那個則是他的胞弟陸大名士。」他在「名士」二字上拖長了尾音,似乎對這人十分不屑。
江小雨卻被他勾起了八卦之心,道︰「能讓這兩位起身相迎,這人來頭不小啊。」
雲逸面上閃過一絲玩味笑意,道︰「這一位是京中派來,督辦祭天事宜的上差,來頭自然不小。」
正說著,庭院近門處傳來一陣騷動,仿似一顆石子落入水面激起層層漣漪,向八角亭方向蔓延過來。一個青衣小廝快步奔入亭中,向眾人稟報了一句。能在這八角亭中有一席之地的,無不是這麟州城中大有身份之人,听了這話竟是面面相覷,那京中來的官員笑道︰「想不到蘇大家面子不小,竟連這位也請來了。」說著竟然起身往亭外迎去。
因為離得遠了,那小廝聲音又低,江小雨只模模糊糊听到,似乎是有個什麼公子到了。不禁連連咋舌︰這位公子好大的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