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師傅,我們進屋說吧。」陳銘燁看了看四周的圍觀群眾。
「好,好好。」林寒山連聲應道,完全對他沒有戒備了。
鐘靜好無奈地跟在他們身後,默默哀嚎道︰師傅啊,不期望你真準備掃帚將他掃地出門,但是你也可以做做樣子啊,這麼容易就被收服了。當年彪悍的師傅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靜好,靜好。」齊櫻子在她路過時,輕聲地喚道。
「嗯?」鐘靜好微微側眸,已經做好了接受祝福的準備。來吧,親人朋友們,盡情地贊美我,恭喜我吧。
齊櫻子圓圓的眸子帶著興奮和期許,「靜好,師傅罰了我做好幾日的功課。待會兒你能不能同師傅說說,好幾日不見碧春,我想去瞅瞅她。」
鐘靜好瞬間負氣地變臉,「想得美,還不學乖。我讓師傅再多罰你幾日。」
「靜好」齊櫻子好听的嗓音立即變成了輕聲的哀嚎。
春日的涼爽微風,卷帶著繁花盛開的香氣,吹進了馬車內,撩動著側臥在車廂內一角的嬌小人影。
鐘靜好用巾帕掩著口,打了一個哈欠。馬車平穩的行駛在驛道上,有規律的震動節奏好像是催眠搖籃般,又讓她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淚光瑩瑩。
「靜好,若是困了就睡一會兒吧。」陳銘燁看著她這般強打精神的模樣,溫聲笑道。
鐘靜好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瞅了下窗外景色,郊外視野更加廣闊,夕陽染著多彩的霞色,透著卷起的車簾,襯著陳銘燁的臉龐,在夕陽下的每一寸肌膚都是細膩溫和顏色。
鐘靜好滿足地一笑,她愈發喜歡和陳銘燁膩在一塊,看著他這般俊朗臉龐,真是賞心悅目啊。她嘿嘿笑道,「有美人在此,我怎能浪費時間在睡覺上。」
「你倒是越來越放肆了。」陳銘燁寵溺地一笑,將手中的賬本放下,身子微微側挪,坐在了她的身旁。
鐘靜好嘴角勾起甜甜一笑,也側過腦袋,靠在陳銘燁的胸膛上,深吸了一口氣,滿足地閉上眼楮,「嗯,美人勾引到手,我現在可以安心睡覺了。」說完,還不正經地在他腰間摩挲了一下。
「你強撐著不睡,就是想我來陪你?」陳銘燁溫柔地看著懷中人兒噙笑的嬌美神情。
鐘靜好仍是眯眼不睜開,散漫地點頭道︰「是啊,你沒看見我連打哈欠的動作都這麼矜持,惹人憐惜麼?」
陳銘燁被她無厘頭的回答弄得一樂,從胸腔里發出了笑聲,索性調整了姿勢,擁著鐘靜好一同躺在了厚絨裘毛毯上,「靜好,看來我娶你真是娶對的。」
鐘靜好在他的懷里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大言不慚地說道︰「你現在才知道麼,娶了我是你的福氣,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陳銘燁眸里滿是寵溺笑意,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吻。
鐘靜好這才睜開眸,抬頭看著陳銘燁,神情有些疑惑,模了模陳銘燁的脖頸,有些異常的發燙。
「小燁燁,你是不是發燒了?」
陳銘燁模模自己的額頭,神情卻是隨意,「嗯,好像是有點。」
鐘靜好想到他前幾日突發的病況,趕緊坐直了身子,「難受麼?」
「還好。」陳銘燁溫和笑道,「怎麼這麼緊張?」
「當然緊張,我可不想再看到你的狼狽模樣。」鐘靜好頭貼在他的額頭上,試圖用自己略微冰涼的掌心溫度替他降溫。
「放心吧,一點小狀況而已。」陳銘燁滿是柔意地看著她,溫聲說道。
「你這身體來回反復的好好壞壞,可不是個好狀況。」鐘靜好不贊同道,「等回到虹鳳城後,無論你有多忙,都要請個大夫來幫你重新把脈看病。」
「好。」陳銘燁伸手一攬,重新將她擁入了懷中,「現在我也困了。」
馬車外的夕陽一點點的下沉,直到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夜吞噬。
直到許久之後,鐘靜好想起這個夜晚,還是覺得無助的害怕。那前後無村落的驛道上,沒有月亮的夜幕幾乎伸手不見五指,黑得讓她看不清身旁的人。而身旁的人氣息突然急促,隨後怎麼推搡都不見蘇醒。
她害怕,渾身發抖的害怕……
陳府,雅蘭苑。
鐘靜好緩緩地走進院子,恍惚之間,好像回到了那年,一股濃重而苦澀的草藥味道從廂房內滲出,就連滿園的花香都遮蓋不了。
「鐘姨娘。」當值的小丫鬟看到她後,朝她規矩地行禮。
「大夫人在屋里麼?」鐘靜好輕聲問道。
小丫鬟點了點頭,「大夫人一早就過來了。」
「嗯,謝謝。」鐘靜好腳步邁上台階後又停下腳步,「碧薇,你去正院伙房讓元師傅備上紅棗小米粥,盡量熬得軟糯些。大夫人這幾日氣血不順,又是為了三少爺焦心,胃口變得差了。」
碧薇本就覺得這鐘姨娘待人親切,現在也是為大夫人考慮,真是心善。遂躬身微福,「那我這就去讓元師傅準備。」
鐘靜好看著碧薇離開後,噙著的笑意也是垮了下來,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撩開白琉璃珠簾,見到沈秋月那削瘦的身影坐在床榻旁的紅木椅凳上,連听到了腳步聲也是未回頭。站在沈秋月旁的元媽轉頭看了她一眼,神情雖不像當初那麼輕蔑,但還是神情冷漠地轉回過眸。
「大夫人。」鐘靜好走到了沈秋月身旁,撩側開裙擺,半蹲了下來。
沈秋月微微側過眸,朝她溫婉一笑,「靜好,你來了啊。」
鐘靜好嗯了一聲,轉眸看著床榻上的人兒,潔白的棉被將他毫無血色的臉更是襯得蒼白。已是過了好幾天了,陳銘燁除了偶然間醒來,說些听不清的胡話外,就是一直昏迷著。
「今日老爺已經派護衛去請悟影大師了。」沈秋月聲音輕細。
鐘靜好點了點頭,悟影大師就是那年將陳銘燁從鬼門關里救出來的高僧,陳銘燁這般的情況倒是和那年有些相似,請了好幾個大夫來看都沒有辦法讓他好起來,說不定悟影大師能夠治愈陳銘燁。
沈秋月用巾帕擦著眼角,神情有些憔悴,「燁兒在出門之前本是好端端的,怎麼回來之後卻是這般……」
鐘靜好心生愧疚,「大夫人,是我沒有照顧好他。對不起。」
沈秋月看著她真情實意的神情,嘆了口氣,「靜好,這怎麼能怪你呢。燁兒性子要強,有了病痛也是強撐,不與他人說。」
鐘靜好見沈秋月如此明理,心頭更是一酸,愧疚地只想哭,「大夫人,是我疏忽了。陳銘燁明明是在臨河錢莊那兒就昏倒過一次,我卻是不當回事,沒有積極勸阻他安心治病。他明明是需要休息,卻為了我而東奔西跑……」
沈秋月眸角被拭去的淚痕又滑下了一道清淚,她哀戚著聲,「現在也是不去管之前的那些了。燁兒這幾年都是健康強壯,讓我幾乎忘了那場大病曾今快要了他的命。現在去臨河城之後,就無端的犯病,是不是在臨河城中了邪氣。」
「邪氣?」鐘靜好語氣一疑,隨即反應過來,「大夫人,待會兒我便是讓管家去請法師來雅蘭苑做法。」
沈秋月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鐘靜好站起身,輕步走出了門外,朝外頭的碧春交代了幾句,碧春隨後快步走出了雅蘭苑,去找陳府管家。
鐘靜好雖然不信鬼神,但是陳銘燁這病的確來得太奇怪,那昏迷之間的那一天宛如回光返照般,那時的他真的讓人相信他已經痊愈了。而隨後便是連續好幾天的昏迷,請了無數的大夫,藥方換了一副又一副,都不見任何起效。
如今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什麼法子她都願意去試。
鐘靜好正嘆氣時,見碧薇手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了院子,也順手接了過來,在茶廳內就舀起了一碗熱粥,稍涼了一會兒後端到沈秋月面前。
「大夫人,這是紅棗小米粥,您吃點吧。」鐘靜好見她有些疑慮地看著自己,遂輕聲解釋道,「這粥開胃也能夠補氣血。听大夫人您屋里的丫鬟說你近日胃口不大好,經常是早膳未用就來雅蘭苑看陳銘燁,所以我才讓人把粥端來雅蘭苑。」
沈秋月神情有些動容,「靜好,難為你替我著想。不過我現在不想吃,這粥先放在一旁吧。」
元媽听著她的吩咐,就是要過來端走鐘靜好手里的粥,鐘靜好卻是不松手,堅持勸道︰「大夫人,我知道您心憂著陳銘燁。陳銘燁也是同我說過,他最敬愛的就是大夫人您,不忍再讓您難過。若是陳銘燁醒來後,知道您為了他茶飯不思,他心里不會好受的,只怕又要自責一輩子了。」
鐘靜好知道從沈秋月自身健康考慮勸她不動,但是她愛子心切,從陳銘燁的角度勸她的話,她也是能夠接受。
沈秋月凝視著床榻的陳銘燁,聲音有些顫抖,「燁兒。」隨後才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朝著膳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