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時光荏苒。
在這些年里,肖紅軍姐妹身邊發生了很多變化。
首先,霍光德搬家了。總務處沒說什麼具體理由,就讓他們搬到離學院兩站路遠的一排平房里。房子跟原來比大小差不多,只是臨近一個造紙廠,一天到晚總能聞見股像豆子漚爛了似的餿臭味兒。霍強當時不想搬,嚷著要去找他們說理。霍光德不讓,哪兒不是住?瞎嚷嚷什麼呀?
搬家那天是個星期日,車隊派了輛卡車來,就是最早霍光德開的那輛嘎斯。等把東西全搬上車,司機發現還沒裝夠半個車斗,嘴里就嘟囔,這麼點兒東西也用得著卡車?
車要開的時候,肖紅兵掙月兌開林儀跑上去,問霍光德以後自己能不能再去找他,霍光德瞥了眼站在門口的林儀,拍拍她的腦袋,沒吭聲。
車開了,肖紅兵不停踢著腳下的黃土,就是不肯進屋。張一達從林儀肩頭望出去,悄悄嘆了口氣。
第二年,肖紅軍上了中學,和霍強還在一個班。
就在這一年,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秋天的一個傍晚,一直沒恢復工作的張一達正忙著做飯,林儀神色怪異地跑回來,把他拽進里屋。正幫著洗菜的肖紅軍覺得奇怪,側耳听著他們在里邊嘰嘰咕咕的。不一會兒,只見張一達思忖著走出來,站到案板前發愣,眉目間忽陰忽晴,顯然被什麼強烈地震動了。後來林儀也走出來,搶過和面盆小聲說,你甭管了,進屋好好琢磨琢磨,那材料該遞就得遞。看著他們神秘兮兮的樣子,肖紅軍一頭霧水。
匆匆吃完晚飯,張一達便趴到里屋桌上寫著什麼。林儀像是怕打攪他,硬拽著肖紅軍姐妹出去遛彎兒。
天已經不是很熱了,可院子里乘涼的人還是不少。肖紅兵遇見了幾個同年級的孩子,就跑過去跟他們玩兒「攻城」。
肖紅軍趁機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問林儀,「怎麼啦?您听見什麼了?」
林儀先是一愣,想了想,又朝四周看看,一付神秘的表情,壓低了聲音說︰「跟你說了可別外邊兒嚷嚷去。」
「我知道。」
「中央出事兒了。」
「哪兒?」
「小喬阿姨剛告訴我的時候把我也嚇了一跳,我說這事兒除了我你可別瞎說去,留神人家把你抓起來。可她一本正經的,說是廠里中層以上黨員干部已經傳達了,過幾天就見報。」
「說了半天到底什麼事兒呀?」肖紅軍顯然被吊起了胃口。
林儀再次看看左右,「是林彪,叛逃了。」
「誰?」
「林彪呀。說是帶著好多軍事機密要叛變到蘇修那邊兒去,結果跑了一半飛機掉下來了,他們一家子全摔成肉餅了。」
肖紅軍盡管已經有足夠的準備,可還是愣住了。她並不懷疑這事兒的真假,也沒想刨根問底地再關心其他細節,她只是覺得意外,想不清是怎麼回事。
「那……,您讓我爸寫什麼呢?」
「大人的事兒你甭管。」
「是工作的事兒吧?」
林儀一驚,詫異地盯著她。
肖紅軍低下頭,「我就是瞎猜。」
按說這些年林儀經歷了很多讓她驚訝不已的事兒,可她仍然不斷會感到驚訝。每當這時,她就會明顯意識到自己的衰老,覺得身邊的一切正加速地甩開自己,使她越來越像個茫然于天地間的離群羔羊。
肖紅軍猜得不錯,張一達的確是在寫申請恢復工作的報告,而且後來證明,這份不失時機的報告很可能起了作用,半年以後,張一達又去學報上班了,在校對室做一校。
那年的中秋節,林儀買回來幾塊月餅,見肖紅兵垂涎欲滴,就說,甭咂吧嘴,到晚上還不全是你的?肖紅兵欣然,按捺著心頭興奮跑出門玩兒去了。肖紅軍在一旁忽然問,媽,我就沒明白,紅兵就夠饞的,連她都知道到了嘴邊的東西不用爭,可那林彪……
林儀听了大驚失色要堵她的嘴,張一達卻不無驚喜地端詳著肖紅軍,嗯,問得好。不過甭說你,我們誰都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