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日上三竿,也沒見茜雪兒姑娘開門出來,鶯兒和伊人,以及小虎兒幾個人,已經在門外面轉悠了好多個來回,因為茜雪兒吩咐過,不要打擾他們,人家小情人在一個屋里歇息,大家自是不好貿然闖進去。
「姐姐,大官人不會有什麼事情吧?」小虎兒突然拽住鶯兒的手臂問道。
「別瞎說,能有什麼事情?有事茜雪兒姑娘還不早就嚷嚷開了。」鶯兒口里這麼說著,心里並不踏實,眼見那姑娘看到大官人病重,昨天哭得那麼傷心,會不會,會不會大官人病重不治,那姑娘一時想不開……鶯兒這麼一想,可就等不住了,急忙奔過去,先是附耳听了听屋里的動靜。
小虎兒一撇嘴笑道︰「姐姐,你也太無聊了吧,茜雪兒姑娘對大官人沒那麼上心,兩人一時親熱不到哪里去,有什麼好看的。呵呵呵……」
「別鬧怎麼睡得那麼死?就算大官人沒醒,茜雪兒姑娘也該醒了吧?」鶯兒說著,輕輕的敲了敲房門。屋里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茜雪兒姑娘。」鶯兒又輕輕的叫了幾聲,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姐,不會真的有什麼事吧?」小虎兒哪里還沉得住氣,一邊說著,一邊一把推開了房門。
屋里的情景,讓幾個人都呆住了,只見茜雪兒躺在床上睡得正舒服,倒是西門大官人衣衫整齊的斜靠在床頭,右手緊握著茜雪兒的左手,也睡得好不香甜。
伊人剛叫了一聲「小茜姐姐」,就被鶯兒制止,鶯兒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探手模了模西門慶的額頭,雖然還有些低燒,但是已經不那麼燙手,看起來,呼吸也十分平穩。長長的舒了口氣,鶯兒對伊人和小虎兒做了個手勢,幾個人,忍住笑,又悄悄的退出屋去。房門,又被輕輕的關閉。
好美的梨花呀,春風吹拂,花瓣兒如雪花飛舞,紛紛揚揚的落了滿地,西門慶家的小院子里,像是下了一場花瓣雨,只見大哥哥一襲白衣,翩然而至,笑吟吟地問茜雪兒道︰「說吧,希望大哥哥提一個什麼要求,或者說,不希望大哥哥提什麼要求?」
茜雪兒忽閃著小鹿一般美麗的大眼楮,俏皮的回答道︰「說吧,希望茜雪兒獎勵大哥哥什麼?或者說,不希望茜雪兒獎勵你什麼?」
「來不及了,一切都太晚了,大哥哥想要茜雪兒姑娘的溫柔,大哥哥想和茜雪兒姑娘一生一世長相廝守,只是,大哥哥必須走了,讓我們來生再見吧……」
西門慶微眯著漂亮的桃花眼,嘴角俏皮的一勾,笑容俊朗得令茜雪兒不由自主的深深沉醉。
「大哥哥的不辭而別,或許正是茜雪兒姑娘想要的結果吧?」西門慶眸子里滿是哀怨和憂郁,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地揮揮手,瀟灑的轉過身去,修長飄逸的背影,瞬間化作梨花飄散……
「大哥哥,別走,對不起,請不要走……」茜雪兒突然驚叫一聲,從夢里驚醒,回憶起夢中的情景,嚇得一顆心兒咚咚直跳。大哥哥怎麼樣了?我不是來照顧大哥哥的嗎?我怎麼自己睡著了?茜雪兒從夢魔里使勁兒睜開眼楮,只見西門慶和衣靠在床頭上,正睡得香甜,而自己的小手正被西門慶溫熱的大手,緊緊的握在手心里。
大哥哥沒事了嗎?大哥哥不會死了嗎?大哥哥不會離開茜雪兒了嗎?茜雪兒傻啦吧唧的問著自己,大悲大喜之後,鼻子一酸,瞬間就淚流滿面,忍不住孩子氣的放聲痛哭起來。
正在門外偷听的幾個人,听到茜雪兒突然放聲大哭,嚇了一跳,以為西門慶出了什麼問題,推開門一起涌了進來,小虎兒帶著哭腔喊叫道︰「大官人……」
西門慶被哭聲和叫喊聲驚醒,懵懵懂懂的睜開雙眼,問道︰「怎麼回事?茜雪兒姑娘,有人招惹你嗎?是不是小虎兒那小東西說了什麼難听的話?小虎兒,還不給茜雪兒姑娘道歉」
「大官人,小虎兒就生了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招惹爺的心肝寶貝,我也不知道茜雪兒姑娘怎麼了,我還以為是爺出了什麼事……」
西門慶听了小虎兒的話,再看看茜雪兒邊哭,邊用手背揉著眼楮,不由啼笑皆非,悄悄的沖小虎兒使了個眼色,見小虎兒帶著鶯兒和伊人退出門去,西門慶無比憐惜的捧起茜雪兒涂抹得髒兮兮的小臉,擦去茜雪兒腮上的淚水,柔聲問道︰「告訴大哥哥,為什麼不開心?是因為不想見到大哥哥,還是擔心大哥哥再也不會醒來?」
「都怪大哥哥不好哪,沒事和人斗什麼蟋蟀,害得人家大老遠跑來見大哥哥,卻听到鶯兒姐姐說……人家誤以為,以為……」
茜雪兒見問,頗為難為情的擦了擦眼淚,把緋紅的臉頰埋進枕頭里,意識到自己把人家想得太骯髒,自是不好意思再看西門慶的眼楮。
「以為什麼?」西門慶被說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慵懶的靠在床頭,有氣無力地追問道︰「快告訴大哥哥,茜雪兒以為大哥哥怎麼了?」
「茜雪兒以為,以為是大哥哥,在咬人家鶯兒姐姐的腿……」茜雪兒羞答答的說著,羞赧之余,又覺得十分搞笑,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並且,這一笑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你說什麼?」西門慶先是一愣,待明白茜雪兒話中的意思,也忍俊不住,望著茜雪兒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剛想調侃幾句,但是一想到那天,茜雪兒見自己追上去,萬分惶恐而又絕望的眼神,以及對自己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視,突然就若有所思,西門慶的心情頓時就變得沉重起來。
「茜雪兒姑娘……」
「大哥哥以後就叫我小茜吧,在家里爸爸媽媽都這麼叫我,老是姑娘姑娘的叫著,听著好別扭。」茜雪兒快人快語的說著,雀兒一般的從床上跳下來,體貼地對西門慶說道︰「大哥哥還是躺著好好休息吧,別再鬧得發起燒來,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茜雪兒昨天一晚上可就白忙乎了。」
「小茜,你是不是很在意,大哥哥,身邊的,女人?」西門慶覺得渾身酸軟,也就順從的躺下休息,在枕上側過頭來,神色十分沮喪的注視著茜雪兒,聲音有些暗啞的問道︰「你一直在回避大哥哥,甚至于,甚至于那麼討厭大哥哥,這都是因為,大哥哥,有很多,女人,是嗎?」。
茜雪兒誠實的點點頭,又搖搖頭,因為,關于這個問題,茜雪兒心里十分混亂,自己也理不出個頭緒來,畢竟,自己已經下定決心,來到西門慶身邊,但是,對于西門慶,對于西門慶的一切過往,是否真的可以接受,是否可以不去計較,又或者,自己根本就是一時沖動,西門慶大哥哥,只是自己孤獨無助時,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接近西門慶,只是因為,自己渴望得到關愛和慰藉?
「大哥哥,在小茜的心里,愛情是不可以分享的,小茜一直希望擁有一份純潔的感情,但是,小茜也知道,自己似乎太天真……好了,我們別老糾纏這個問題,很煩人的哦。」茜雪兒沖西門慶慫了慫小鼻子,孩子氣的說道︰「大哥哥快點好起來吧,大哥哥這一生病,小茜連栗子糕也沒得吃了。」
西門慶的目光隨著茜雪兒的影子移動著。茜雪兒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嘀咕著︰「大哥哥這病,是不能順便亂吃東西的,小茜就和大哥哥同甘共苦吧,呵呵呵,不對哦,小茜只能陪哥哥挨餓,那些湯藥,還是大哥哥一個人喝吧。」
這小人兒,腦袋瓜子到底都裝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如此神秘,又如此的充滿誘惑,西門慶此身只怕再也掙月兌不了茜雪兒姑娘的羈絆了。只是,西門慶能夠送給小茜,她想要的,沒有人分享的純潔的愛情嗎?
或許,西門慶的傷病多半是由于思慮過度所致,解鈴還須系鈴人,茜雪兒的到來,可以說是真正的靈丹妙藥,雖然,茜雪兒並不比鶯兒對西門慶照顧的更為周到,確切點說,多少顯得孩子氣的茜雪兒,根本就不是體貼入微擅長照顧別人的女孩子,但是,她的微笑,她的氣息,她的存在,就已經足以讓西門慶重新煥發生命的活力,所以,退燒以後,西門慶的身體康復的很快,不到一個周的時間,已經恢復正常飲食。
照顧西門慶的七天時間里,茜雪兒完全是出于內疚,以一種贖罪的心理給予西門慶溫柔的呵護,而西門慶,則是懷著對自己復雜的婚姻生活的懊悔,小心翼翼的約束著自己的情感,唯恐褻瀆了茜雪兒的純真與無邪。
見西門慶的病情已無大礙,茜雪兒吩咐小虎兒,幫自己準備了一套男子的衣服,打扮成以前的模樣,抽空去了趟武大哥家,可惜的是,房屋已經易主,物是人非,茜雪兒站在街中央,望著閣樓上的那扇小窗,心里早又發起呆來。
「呔,哪里來的鳥人,敢直呼你武二爺名姓?」那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從天而降,空氣中,頓時彌漫著自己所熟悉的,並且深深眷戀的味道。
不是已經成為過去了嗎?不是說好不再想他了嗎?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心還會疼痛?
努力忍住淚水,不讓流出眼眶來,茜雪兒心里卻在嗚咽著,武松哥哥,你真的很討厭,為什麼還來招惹茜雪兒?既然,既然你不要茜雪兒,那就遠遠走開呀,從我的記憶里消失好嗎?茜雪兒希望不要再想起你……
悄悄地感傷了一回,茜雪兒不由自主的矯情起來,悵然自語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落寞的轉過身來,準備離開,卻發現,西門慶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不遠處,神情淡定的望著自己。
覺得被人窺見了隱私,茜雪兒沒來由的微紅了臉,掩飾性的說道︰「你應該在家休息的,怎麼跟到這里來了?」
西門慶緩緩地走過來,和茜雪兒面對面站立,擅長放電的桃花眼,直視著茜雪兒飄忽不定的眸子,坦然的說道︰「我怕你又會悄悄地走掉,所以就忍不住跟著來了。」
似乎並不希望听到茜雪兒的辯解,西門慶抬起頭來,望著依然懸掛在茜雪兒心頭的那扇小窗,出乎茜雪兒意外的說道︰「如果,大哥哥告訴你,在你去我的歌舞坊演出的那天,大哥哥就已經知道你是女子,如果說,大哥哥出于好奇,曾經刻意的接近你,誘惑你,你會唾棄大哥哥嗎?你是不是,會鄙視並離開大哥哥?」
茜雪兒听了一愣,是嗎?真是那樣的嗎?大哥哥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丑化自己的感情?是因為對那扇窗戶的妒忌嗎?
「小茜,大哥哥在做出一個決定之前,必須把自己的全部向小茜坦白,以便今後可以更坦然的面對小茜。」西門慶說著,略顯蒼白的臉頰上突然浮現一抹暈紅,眼楮依然望著武松故居的那扇小窗,心里卻不由想起「陽春白雪」歌舞坊,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斜乜著雙眼,似笑非笑的望著茜雪兒的那個陽光少年。茜雪兒姑娘還在想著他吧?可是,那個大大咧咧的男孩子,對茜雪兒姑娘似乎並不十分在意。下意識的抿了抿被茜雪兒毫不留情的咬過的嘴唇,西門慶接著說道︰「也許小茜根本都不會想到,大哥哥被你吸引,並非是因為你的美貌,而是因為你的孤獨和憂郁,那種孤苦無依的感覺,大哥哥十一二歲時,突然從一個富家少爺淪為孤兒的時候,也曾經有過。所以,第一次在歌舞坊邂逅小茜,看到小茜滿臉狂喜,在舞台上撿拾那些銅錢時,大哥哥依稀看到自己的影子。」
西門慶突然低下頭來,微眯起迷人的桃花眼,好溫柔,好溫柔的凝視著茜雪兒的眼楮,聲音暗啞地說道︰「當我無意中看到正在更衣的小茜,知道小茜是一個女子時,大哥哥心里只有一個沖動,留下這個女子,用自己一生的時間,寵著她,呵護她……小茜,相信大哥哥,不要急著離開大哥哥,給大哥哥一點時間,大哥哥會讓小茜成為自己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