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融的話一說完,十三歲的妹妹杜雪忙也起身走了過來,表示自己也要去看一看。見此情形,一直側耳傾听的八歲的杜況和五歲的杜沖也立即跑了過來,要跟著姐姐們一起去,卻全然是抱著看熱鬧的心事去的。
如此一來卻是讓岳雲痕有些為難了,還是比他小三歲的杜冰走了來,一手一個拉住了杜況和杜沖,說是表哥讓人準備了許多新奇的吳城見不到的吃食,要帶他們先去嘗嘗。
兩人畢竟還是孩子,一听到有新奇的吃食,兩眼立時一亮,見杜冰喚了個丫環帶路,立馬屁顛屁顛地往前趕,生怕落了後吃不到。
岳雲痕帶著兩位表妹走向百合居,心里卻有些忐忑。萬一表妹知道葉雪梅以前一直是以自己小妾的身份住在岳府的,她心里會怎麼想,會不會懷疑自己與葉雪梅之間的清白,還怪自己不夠專一?
要知道兩位舅舅都是只娶了一房妻子從未納妾的,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的表妹,心里肯定也想擁有一份同父母一樣的一對一的感情。
來到百合居,卻見葉雪梅果然像無事人一樣,正同岳雲碧悠閑地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看書,听到如嫵說大少爺帶著兩位表妹前來探望,才忙不迭地起身相迎。
岳雲碧的樣子與幾年前變化並不大,杜融一眼就認出了她,而看到同岳雲碧一同鑽出葡萄架的另一位白衣女子時,她卻有些看呆了。自己在吳城也算是有名的美人,此時站在她的面前,卻是黯然失色,顯得那樣的平庸。
一襲似雪白衣翩然若舞,一頭尚未全干的青絲隨意地挽了一個髻,發上竟是未見一金一銀,垂下的長發任由輕風揚起,溫柔地拂過那白皙紅潤的臉龐。這樣天然琢成的清純高貴氣質,再配上天仙般的容顏,單用一個美字豈不是太俗,也算讀了十幾年書的杜融,搜腸刮肚了好一陣竟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葉雪梅的容貌,最後只能開玩笑地贊了一句︰「沾表哥的光,今日總算是見著仙女了。」
卻不料杜融的這一句玩笑,讓岳雲痕的臉色微微一變。表妹突然出此一語,難不成竟是在怪他?
「你……沒事吧?」岳雲痕上前一步,站在杜融的前面,客氣地問了葉雪梅一句,問完之後,竟是略微地低了頭。
葉雪梅淺笑著正欲回答,見到岳雲痕好似怕別人看到什麼的樣子,語氣中隱隱還含著幾分疏離的味道,一時有些疑惑,卻又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他,只得同樣客氣答了一句︰「沒事。」卻也是言簡意駭,客氣非常。
這樣的回答似乎很令岳雲痕滿意,這時他才抬起頭來轉身笑著對身後的表妹道︰「碧兒你是認識的,這一位便是曾救過表哥一命的葉姑娘。」其說話的語氣卻是親昵無比,葉雪梅听了,不禁多看了岳雲痕兩眼,卻見他一雙眼楮直直地看著杜融,臉上的笑意越發溫和,還帶著幾分溫柔。
葉雪梅一時似乎有些明白了,只覺得岳雲痕那如常的溫和的笑既熟悉又陌生。心似乎是被什麼蜇了一下,又好似被什麼掏空了一般,感覺正有什麼東西慢慢地流淌而走。
「杜融代表哥謝過葉姑娘的救命之恩。」杜融卻似乎對岳雲痕的溫柔眼神毫無察覺,客氣而不失親熱地上前對著葉雪梅一低身子,葉雪梅忙一把拉住,她卻是一下挽住了葉雪梅的胳膊,態度親昵,好似久別的朋友一般。
看到她的這個樣子,葉雪梅又覺得剛才自己不過是胡思亂想罷了。若是他們二人真的有什麼,岳雲痕哪里會特意帶著她來看自己,人家又哪里會第一次見面就如此親熱地與自己相處,
「杜雪也謝過葉姑娘的救命之恩。」杜雪也學著姐姐的樣子,對葉雪梅行了一禮。她雖然只有十三歲,還未全長開,身形卻已有杜融那般高了,一張帶點稚氣的臉也已能看出出色的容顏。
「這便是大少爺和兩位表小姐太過客氣了。」葉雪梅忙推辭道。杜家兩姐妹客氣的態度又讓葉雪梅拋了剛才的疑惑,想到岳雲痕很快便要把他所說的好消息告訴眾人,她的心中便滿是期待。
兩位杜家小姐又與岳雲碧一番見禮,岳雲碧與杜融幾年不見,此時已是有許多話要說,兩人一人拉了一個就要到葉雪梅的屋里去坐,又叮囑岳雲痕等到吃飯的時候再著人來傳一聲。岳雲痕見狀,只得暫時先回到前院。
想到剛才對葉雪梅突然表現出客氣疏遠的態度,心里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又想到她也是那般回答自己,心里越發覺得不是滋味。
杜家人一路旅途奔波舟車勞頓,杜家四位長輩又是有些年歲的人,坐了一會兒,便都有些懶怠不太願動,兩位舅母更是顯得疲憊不堪。岳雲痕見了,便忙同著兩位舅舅商量,晚飯讓幾位女眷在各自的屋里吃,幾個大男人隨便聚一聚,等到明日中午,再正式地辦兩桌。
卻說第二日中午,岳雲痕便在待客廳里擺了兩桌。岳雲痕兩兄弟陪著杜家的兩位舅舅、三個表弟還有派人請來的姐夫卓文榮坐了一桌。隔著屏風,岳雲碧和岳雲珠則陪著兩位舅母、兩位表小姐和葉雪梅另坐了一桌,陳氏和秦若柳卻只同客人們坐著說笑了一回,最後推說身子不太舒服,回了鳳仙居,岳雲碧對母親這樣的自視身份感到非常高興。
由于今日岳雲珠一來便同著舅舅舅母等人敘舊,一直不得空閑去找葉雪梅,趁著開席前,她找了個空隙,把葉雪梅拉到一旁,從袖中取出柔兒給她的錦囊,遞到葉雪梅的手里,紅著眼楮難過地道︰「柔兒死了,這是她讓我交給你的。」
「柔兒死了?怎麼死的?」葉雪梅一陣心酸,攥緊岳雲珠遞過來的錦囊急急地問著她。
雖然她知道柔兒早已萌生死意,卻沒想到會這麼快,那卓文才此時不是還沒見動靜嗎?她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她可是還要為家人報仇的呀。
「她和二少爺一起死在了柴房里,大夫來查驗過,是服毒而死的,其毒跟夫人當著眾人的面服用的一樣。」岳雲珠雖然覺得王夢雲母子行事有些過分,卻不知道她們背後還干了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此時說到他們雙雙離去,心里忍不住有些為他們難過。
「他們都死了?」葉雪梅有些意外,這樣的消息她竟然沒听到。
岳雲珠點了點頭,不忍地道︰「老爺讓人隨便找了個地兒把他們三人埋了,還不讓大家在外面說。我實在模透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如此痛恨他們母子,甚至只要一提到他們兩人,他就會咬牙切齒,一陣亂罵。」
「這其中……定然有許多不為外人所道的隱情。」葉雪梅輕咬朱唇,幽幽地道。
沒想到王夢雲千般算計,害死那麼多無辜之人,到最後也是落得個同自己一樣的下場。死後還要被卓越忌恨辱罵千萬遍,比起她,自己只是被卓越拋在了腦後,是不是還算幸運?
只是那柔兒死得可惜,既是想為父親和舅舅報仇,只取了卓文才一人的性命不就夠了,為何還要搭上自己的命呢?一命抵三命,豈不是更讓卓文才佔了大便宜?
拿起手中的錦囊,緩緩地打開,葉雪梅卻發現里面整整齊齊地疊著一張紙,里面隱約寫了些字。她一層一層地把紙打開,直到最後一層,卻從里面掉出一張黃色的票據。葉雪梅彎腰拾起,臉上頓時百感交集,那竟是一張錢莊的存錢憑證,上面的數字正好是自己讓如萍給她送去的。她竟然如數把錢存入了錢莊,又讓大小姐送回給了自己。
拿起寫了字的紙張,葉雪梅看後更是感動萬分。只見上面寫到︰听了你的勸告,本不欲與那畜生同死,可是拖著這昭示著恥辱的被污之身,實在無顏面苟活于世,不若去那奈河中讓那蟲蟻毒蛇清洗干淨了身子,來世再去見我的爹娘。
我家中還有些田產,母親與弟弟足可過活,這些銀兩還是拿去為你父親治病供你弟弟讀書考取功名吧。我知道,憑著這些絕不能彌補一絲那畜生母子對你所造成的傷害,因為我能感受到你內心最痛最深的地方,是那樣的苦不堪言,說不明道不出。
幾滴長淚滑過葉雪梅的臉頰,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為失去了柔兒這樣的朋友,為她道出了自己內心最深的痛楚,為這世上本有一人知道她的痛她的苦,此時卻又離她而去。
岳雲珠陪著她掉了一會兒淚,看到已有小丫環來催入席,忙一把拉了葉雪梅回到百合居,兩人一番梳洗過後才來到席中,首先便端起酒杯自罰一杯酒笑著陪了不是。
隔著屏風,卻並不影響大家的歡聲笑語在兩席間傳遞。特別是杜況杜沖兩個小男孩,更是一時高興,便從父親那席跑到了母親這一席,又是吃這又是吃那,逗得大家發笑。
酒至半席,卻見岳雲痕站了起來,溫和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我有一事憋在心中許久,正好借今日之機,告知大家。」
眾人听了,都停了說笑之聲,好奇地靜靜等著岳雲痕往下說,只有葉雪梅臉上露出一絲甜蜜欣喜的笑意,心里有些怦怦亂跳,更是屏住了呼吸,兩眼直直地盯著屏風上的那道修長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