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江山 第六卷 泠泠七弦上,靜听松風寒 虛華憑風?煥王夜跡

作者 ︰ 悠悠紫衿

這是小紫的親幫小紫筆下的夜跡(墨玉)寫的番外~也就是夜跡前傳~親們如果感興趣,可以看看哦~小墨親的文筆可是比小紫好很多的呢

蘇遲墨

良寧啟泰三十二年,曄王病逝。四公子臨偃欲奪王位,陳兵于朝堂,殺良臣而長小人,百官怒而不敢言。當是時,竹海紫蕭仗劍入宮,斬賊首于宮闈之中。一時良寧無主,朝堂大亂。先曄王七公子夜跡臨危重回王都,誅亂賊,鎮群臣,撫民心,繼承大統。十一月,新王登基,改元太虛。

——《良寧煥王本紀卷首》

啟泰二十年至二十六年。良寧外無兵患,內無紛亂。一年到頭來雖說不上五谷豐收,卻也能保證平民溫飽,堪稱那個亂世最平淡的六年。然而對于未來的良寧煥王來說,這六年卻導致了他終其一生都不願再想起的一段記憶。

六年的相安無事和風平浪靜,換來的不過是長達十年之久名存實亡的燁王政權。當二十七年那一月的雷雨拉開歷史的序幕之時,短短一個月間,大廈將傾

而那一年……

這是七月末的一個午後,陰沉的天空又布起雨陣,雷鳴不斷。榻上小睡了一會的人被雷聲驚醒,只披了一件淡青色的薄衣便起身開門,卻不走遠,只是倚在門上望著雨里渺渺的宮苑,不一會雨便濕了青杉。

被勒令禁足,迄今為止已是半月有余。雖然良寧主上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保眾公子安全,以防再出什麼意外。但是其中的道理,偌大深宮估計還真沒幾人不知道的。

半個月前,長公子死于東宮,面泛深紫,嘴角殘留黑色血跡。事情畢竟就發生在距離燁王幾步遠的地方,他自然大怒,幾道命令下來便將幾位公子關了禁閉,並令刑部嚴查此事。誰知半月下來,那頭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反而還有些想要嫁禍東宮膳房的勢頭。

青衫少年的目光落在大雨深處殿宇的灰影上,半月來眉間神色已由最初的不甘到憤怒,再經冷靜變成了現在的無奈。他的哥哥死在雨季的第一個雨夜,如今也已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雨,恐怕這深宮之中,他也只能靠每日看雨來分散些心思了。

只是雨季再長,終有一日也會入秋。而這樣的日子,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老夫常與人說,知七公子者莫過于我。卻不想十三年相處下來,才發現原來你也喜歡淋雨?」少年驀地回神,不遠處已有一人執傘踏上石階,徐徐往這頭過來,穩重又不失灑月兌。來客年紀不輕,鬢發皆白,眉眼間早起了不少皺紋,顯然是位歷盡了人世滄桑的老者。唯有依舊健朗筆直的身子骨和瞳孔深處的堅韌,依稀可見當年風采。

見了老者容貌,少年又是一怔,而此時那人已然到了身邊。自幼早已深植心中的禮教讓他再顧不得吃驚,忙幾步上前斂襟施禮,卻不想掌心所及,身上衣衫已經濕了個遍,也難為他到現在才發覺。

但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許多,也不請老者進屋,少年滿臉都是焦急的神色,「荀老荀老來夜跡這,不知所為何事?夜跡可還在禁足」

老者將傘往前一送,為自稱夜跡的少年遮住了些許風雨,才示意他看看來時宮門的方向。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欣慰的笑意參雜著責備和不滿,故作驚訝的表情與劣童一般無二,倒顯得和這麼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頗不相符。「咦?夜跡小子什麼時候開始也學會小看老夫了?——被禁足的又不是老夫,只要多幾分小心,你這兒我還來不得?——倒是你,還不去將衣服換下」

「我倒忘了依荀老的手段,又怎會陷自己于險地?」少年一拍額頭,頗為懊惱地嘆了口氣,語罷快步進了內屋,出來時已換了身淺白色長衫。他微微一笑,深施一禮後與老者分長幼入座,才緩緩問道,「荀老此行,莫非只是為了提醒夜跡照顧身子?」

「確實還有些事,不過主要是為了過來看看你。畢竟半月足不出戶,也夠為難你的。只是你這般待自己,若被你母妃知道了又該如何交待?」老者挑眉笑笑,顯然沒有輕易放過少年的心思。

少年臉上一紅,輕咳一聲,才道︰「荀老教訓的是,是夜跡莽撞。不過荀老既然來了,還請給夜跡說說外頭風聲?」

「其實也沒什麼,刑部那些個手段,你不猜出來了?就今天,主查那事的魏小子果真在朝堂上將一切推給了東宮膳房,主上也如咱們所想,二話沒說便下令凌遲那主廚的,罪連九族。也正是這樣,你父王也有了松口的意思,我才敢來看你的。」

少年點點頭,這事確實在意料之中。畢竟堂堂良寧長公子,總不能不明不白中毒身亡?他的父王,良寧主上也未必真信了是廚子下毒,但這事若真查下去,恐怕還得揪出不少人,說不定宮里頭其他那些個公子也是有分的,這般的「事實」若傳出去豈不丟了良寧臉面?雖然這借口來得輕浮了些,但總要給天下人個交待的。

至于真相,能猜到的心里頭明白就好了。

「對了,禮部的小子今兒說了,太子會在十日後下葬王陵。依老夫看你們禁足的日子也快要到盡頭了。趁著這些時日好好歇著吧,十日後估計有你們忙的。」老者本已經起身走到桌邊翻著少年的書,忽而想起什麼,回頭對跟在身後的人吩咐了句。

「是。夜跡自然明白。不過這事當真這麼了結?那便太便宜幕後的那些家伙了,反倒連累我等一起受罪。」少年聞言忙點頭稱是,但是想起幕後的那些人,他又忍不住眉頭輕皺,頗有些不服氣地抱怨了句。

「夜跡小子你又不長進不然你還想怎樣?雖然幕後那人是誰你我心知肚明,但是這事卻是不能外露的,你可別一步走錯引火燒身。」老者冷哼一聲,教訓了少年幾句,才又低眉翻看手里的書。

「是。對了荀老,你去看過六哥麼?」

「你當老夫有那麼多閑工夫?這禁足對亦繁小子倒算是個好事于他而言,那一十五日簡直少了。那小子就該被關些時日磨磨心性才好。」

少年侍立一旁,笑笑也沒再開口。老者字里行間滿溢著冷嘲熱諷,但語氣間那恨鐵不成鋼的心思顯露無遺,他又如何听不出?

老者有一獨女,如今是宮里正受寵的穎妃。他膝下也有兩個孫兒,是同胞而生,一人行六名亦繁,一人行七名夜跡。這兩人性格也可謂天地之差,為小的夜跡從小讀遍百經,為人處事都深得主上贊賞。而為長的亦繁卻一心沉迷吃喝玩樂,對朝政最為討厭。但熟知老者的人都知道,雖然看起來此人對小孫兒頗寄厚望,但是他心里頭最喜愛誰還難說得很。

名叫夜跡的少年站在一邊,與一旁捧書的老者醉翁之意地說了幾句,話題又拉回了朝政之上,一時間良寧大勢躍然眼前,頗有揮手間檣櫓湮滅,君臨天下的韻味。

只是誰也沒發覺……雷陣雨勢似乎又大了些。

「吾良寧自開國以來,人風莫不淳矣,教化莫不善矣,至今啟泰,人愈恭,世愈治,遂千秋萬世之基業日益固也。吾王長公子,自幼聰穎,修德立身,進退有度,堪眾臣典範公子如此,乃良寧之福,百姓之福。然……」

良寧啟泰二十七年,八月中旬。斷斷續續下了近一個月的雨明顯有了消停的跡象,盛夏的酷暑和恬躁一掃而光,路邊的芳草卻更加青綠了。恍惚間竟給人一種光陰倒流,又回到春末的錯覺。

也就是在這能輕易讓人產生幻覺的時候,良寧王陵沉寂了幾十年之後,又一次開啟。

這一次永遠入住這里的人,是良寧的長公子白懿。

黃門官的聲音在廣闊的祭台之上回蕩不絕,而祭台下白石階上站滿的人已經開始緩緩退去,他們無一不是穿戴著白色的寬袍和長冠,從高處望下去,像極了數九寒冬時候堆了遍地的雪。

按照良寧的習俗,有人逝世時,總要在下葬之後擺上宴席,宴請到場的賓客友人,算是酬謝死者在世時這些客人的幫助。夜跡同樣穿著白衣,就坐在一張矮桌前,雙手緊握酒杯,目光卻垂落在沒有瑕疵的地面上,心思卻早已不在那些老套的儀式上了。

他方才親眼看著那白玉棺被沉入土中,而那棺中沉睡之人,卻是他哥哥。在白懿還在世的時候,簡老和他都把這位才華橫溢的長公子當成了最大的敵人。不想眨眼之間,變故陡生,那人卻是再不能和自己爭搶什麼了。

夜跡一聲長嘆,舉酒欲飲,卻發現身前已經站了個人。抬頭望去,那人穿著同樣樣式的白袍,右手舉著空了的酒杯,感覺卻比別人都多了些絕世的風華。蒼白的臉色,再配上眉目間淡淡悲憫,若是不細看,或許會有不少人將他認作神仙。

只是夜跡卻不經意皺起眉頭。

他將酒杯往前一放,斂襟正打算起身,卻被對方一只手按在肩膀上壓了下來。那人攏了衣袖,索性就在夜跡對面坐下︰「不必多禮七弟。平常倒還罷了,今日大哥入土,你我為何不能當一日平常人家的兄弟呢?」

此人正是良寧四公子,臨偃。

平常人家的兄弟?夜跡一怔,忍不住笑了笑,也不反駁,反而順著回了句「是,四哥。」

臨偃倒也不在乎夜跡嘴角那抹笑意,抬手拿起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嘆道,「常言道獨飲傷身,可是如今大哥遇害,做兄弟的心里總難免有些失落——即使不是親兄弟又如何?年少時一起過的日子總也留下了感情的。這不是實在無法忘懷,便打算效仿古人借酒消愁,不知七弟可願作陪?」

「求之不得。」夜跡一飲而盡,然後只是望著眼前的哥哥,靜靜等候他的下文。

照理說來,這位四哥雖然母妃死的早,卻是過繼給正宮里頭那位的,也算是公子白懿和二公子尹青的弟弟,夜跡素來和他相交不深。如今突然過來,說是喝酒,但是暗地里又豈是那麼簡單的?

既然喝酒不過是表面工夫,那陪他演下去就是了。

臨偃看似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淺酌一口,低沉的聲音又似無意問起,「據說大哥的事情,刑部已經查出了些頭緒,七弟你怎麼看?」

夜跡挑眉看他,卻發現對方輕皺眉頭,看他的目光隱隱幾分憂郁神色,更添了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于是聲音同樣低沉著回答,讓人看不出真假,「前些日子,父王不是已經下令誅那廚子九族了麼?如此看來事情想必是真的才是?」

臨偃聞言先是輕笑,又眯起眼楮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才苦笑著答道,「七弟,你這莫不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麼?大哥為人你又不是不知——他待手下人素來和善,也不曾與誰結下那般深仇。那廚子又何必如此自討苦吃?」

夜跡一怔,話倒是不假,公子白懿的為人和才德是眾人皆知的。刑部公開的說法任誰都能看出不對,只是他這四哥膽子未免太大了些,那人才再朝堂上將此事立案定罪,他這邊便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來,也不怕隔牆有耳傳入父王耳目。

只是……此人如今說這番話,不知是當真念及兄弟情誼為白懿不滿,還是另有所謀?

沉默了片刻,夜跡搖頭苦笑道,「四哥,你這是信不過父王麼?為君王者,行事自然是有依據的。我等並非涉案官員,其中推斷不知曉也是在情在理。」

「那麼,你是真信了刑部那番說辭?」臨偃重重將酒杯放下,眉宇間已有幾分惱怒的神色。

「難不成四哥另有高見?」

夜跡微眯起眼楮,仔細打量著眼前人,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眼前人的表情眼神處處表露出不平,而良寧的諸多公子早分成三派,長公子和二哥四哥名義上都是王後的兒子,又得丞相公孫的支持;行六的亦繁和行七的夜跡出自受寵的穎妃,身後有簡家;還有一位五哥明謹和九弟明諍又出自另外兩位美人,地位自是不及前邊那兩方,這些臨偃早在未諳世事時估計就已經心知肚明

而如今,長公子不明不白死了,要說最有嫌疑的,怎麼看都是他這位七公子才對。對方身為長公子的軍師一級的人物,卻在這個時候找他談什麼事情真相,只怕是試探才是真的吧?

「你還不看出麼此事必定是有人蓄意所為」

夜跡看了眼臨偃,又低下頭,看起來像是在仔細思量,良久才緩緩答道,「四哥如何這般肯定是有人蓄意所為?正如四哥方才所說,以大哥的為人,並不曾和誰結下仇怨。而我們兄弟多年畢竟還是有情誼的。那麼真正的凶手,會是誰?」

「小夜你和他說這麼多做什麼?他無非就是想狗血噴人罷了」然而臨偃還來不及回答,身後便傳來一個不小的聲音,直接將他的話堵了回去。

就站在臨偃身後的人看起來和夜跡一般年紀,比臨偃還要小些,他語氣中充滿了不耐和些許厭惡,顯然對這位四哥沒什麼好感。夜跡看清那人面容時,眉頭又皺了皺,下意識地看了下四方,所幸這長生殿中人雖不少,卻沒人靠近這邊,這番話聲音雖不小,除了他們卻是沒人听見的。

「六哥,不得無禮。」雖然心知臨偃的來意十有八九就像對方說的一樣,但夜跡依舊沉聲喝了一句,來人正是良寧六公子亦繁,夜跡的同胞哥哥。

只是听夜跡這口氣,倒不像個弟弟對哥哥的樣子。

「亦繁,你這是什麼意思?」此時臨偃的臉色一片陰沉,顯然也是不怎麼喜歡亦繁的樣子。

「什麼意思你自個兒明白,怎麼,一向料事如神的四哥如今連我的話都听不懂了?我也就是覺得白懿大哥的死說不定正是你這小子造成的然後來這里誣陷小夜如今可就在王陵,大哥才剛入土不久,你倒是……」顯然這家伙也意識到這里不是什麼可以放聲說話的地方,不經意間聲音已經壓小了些,卻依舊那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亦繁」眼看臨偃的臉色已是越來越差,夜跡連忙起身向他賠了個禮,道。「四哥,我們兄弟多年,你還不了解亦繁麼?大哥和四哥都是王後所出,自幼親如兄弟,又怎麼會做出害大哥的事情來?亦繁心性便是如此,四哥還請不要計較?」

這個時候,這個地點,無論如何,還是不要多生事端的好。

「哼。」臨偃拂袖而起,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為人嘴下留德,莫要把那些虛無的事情亂說。否則,誰誣陷誰就說不準了七弟,你還是好生看好六弟吧。」

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夜跡終于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再回過頭來看向自家哥哥,教訓的話又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倒是亦繁不滿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夜跡,道,「你這又是做什麼不是真的傻到相信那個家伙吧?小夜你可千萬小心說一定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了。」

「六哥。剛才那樣的話,莫要真的再說了。父王既然已經頒了旨意,便不允許別人再懷疑什麼了。你若真的到處去和人說,豈不是中了臨偃他們圈套麼?」夜跡無奈地搖搖頭,心知這位哥哥可不是輕易放棄的主,只能再拉臨偃出來說事了。

果不其然,听到前半句還頗為不滿的亦繁立刻不停地點著頭,夜跡嘆了一口氣,也不再說什麼。

如今雷雨季已經快要結束了,再過不久就會入秋。只是不知,良寧這一片陰天,會不會隨著沉寂下去的雷鳴聲慢慢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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