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nny比我想象當中還低調還紳士。當Ken跟他說,我也是在倫敦學習的服裝設計時,他十分親切和真誠的握著我的手親吻我的手背,道︰「謝謝你選擇在倫敦學習。」
大名鼎鼎的Denny親吻了我的手背!
我當時傻得只知道用英語喃喃的說︰「聖•馬丁是我的夢想,你是我的偶像。」
Ken在旁邊加了一句︰「在辦公室上著香每天膜拜的偶像。」
頓時他其他的朋友們,男的女的,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Denny睜大他藍色的眼楮,含蓄的笑著跟我說謝謝。
我惱怒的回頭狠狠的盯了Ken一眼。Ken更是笑得一口酒全部噴了出來。
其中有一個看上去稍微溫和一點的男子拍拍我的肩膀,道︰「別理會他們,這些家伙見慣了裝模作樣虛偽的人,你這麼直白可愛,不是你的問題,是他們的問題。」
我跟他說聲謝謝,這麼好的機會,我才不跟他們這些人計較。
我樂顛顛的坐到Denny的身邊。見縫插針挑他喜歡的話題的講。
他本身涵養極好,而慢慢的我也引起了他談話的興趣,他開始專心致志的跟我交談起來,並稱贊我,倫敦口音學得很到位。
我趁機從包里拿出我隨身帶著的畫稿,其實心里打鼓似的,生怕從他的眼神當中看到不屑一顧。幸好……沒有,他的表情越來越訝異,神情越來越專注。
然後他抬頭看著我,古怪的問︰「你真的沒上過聖•馬丁藝術學院?」
我搖搖頭,他又問道︰「你在倫敦求學時的老師是誰?」
我說了一個名字,他驚喜的握住我的手︰「天啊,那是家父。他是聖•馬丁退休的老教師。難怪我一看你這些畫稿就似曾相似。」
我嚇了一跳,天啊,原來我的偶像離我如此之近。
可是那是一個相當普通的老頭子,我們在公園里偶遇,當時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我帶著毛毛在散步,他問我要吃的。我以為他是一個流浪漢,便領他去旁邊的餐館吃飯,還把身上的錢全部給了他。
他看見我手上拿著的服裝設計的書,便約我每周去公園見面,說要教我如何設計漂亮的時裝。說實話,一開始我根本當他在講瘋話,只是覺得一個孤寡老人實在可憐,便每周都抽時間去見他。沒想到他真的教了我很多在學校里根本就學不到的東西。
但我始終以為他只是一個流浪漢。說實話,倫敦有很多這種充滿濃郁藝術氣質的流浪漢,他們很喜歡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是他們選擇的一種生活方式。我很尊敬他們。
听了我的解釋,Denny了然的笑道︰「家父喜歡體驗生活,他退休之後就四處流浪,我記得他說過遇到過這樣一個中國女孩,但那個女孩在倆年之前突然消失不見了。他還說他很遺憾,他很喜歡你,本想把你引薦到我那里去工作。」
我鼻頭一酸,連忙表達我的歉意和感謝。
我知道那是兩年前,大學畢業後接到父親的命令我匆匆回了北京,而得知父親要讓我嫁給莫力凡之後,我又匆匆逃到了倫敦的一個小鎮,再沒去過倫敦,也再沒見過我的那個啟蒙老師。後來就發生了我根本掌控不了的一切……
那天晚上我和Denny就像他鄉遇故知,談得十分暢快。Denny甚至答應我,他明天十一點的飛機,他會在這之前幫我去看看我設計的那些衣服。
我簡直高興壞了,不停的敬他的酒,到最後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了,醉眼朦朧的道︰「你們,中國女孩……都這麼能喝麼?」
其實我自己也喝得開始頭昏腦脹,可實在太高興。根本就停不了。直喝到Ken過來扶著我說︰「丫頭,你也太興奮了。喝這麼多。」
我便賴在Ken的身上嘻嘻的笑︰「真希望每天都這麼開心。」
我不知道Ken又說了些什麼,只感覺他似乎把我扶了出去,說要送我回家。我知道他那個模特兒女朋友還在里面呢,說什麼也不肯,踩著高跟鞋,搖搖晃晃的跟他揮手說︰「我沒有醉,不用你送。」
他又上前扶著我,我掙月兌開來,里面那個女孩在大聲叫他,他又不放心的問了句︰「你一個人真的可以麼?」
我連連點頭。擺手讓他走。臨走他又回頭看我,我笑著沖他揮手。
他走了之後,我月兌下高跟鞋拎在手上,在寂靜的夜,寂靜的街,搖搖晃晃獨自走著。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感覺已非常乏力。
突然我停了下來翻出手機熟練的撥出一個號碼,接通之後,對著里面吼道︰「你知不知道以前在倫敦,每天風是柔的,陽光是暖和的,花是香的,空氣是甜的,路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和藹可親的。那時候,我有多開心,多無憂無慮。如果沒有後來這一切,也許我和媽媽早就在異國他鄉過著神仙般的生活。為什麼要毀了我的生活。為什麼?」
然後我摔了手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啦,本來極為開心的一件事情。我到底在發什麼瘋,倫敦我不是早就忘記了麼?我到底在不甘心什麼東西,地位,金錢還是身份?
我知道不是,統統不是,我不甘心我原本可以過得那麼單純和自在。和流浪漢聊天,和毛毛嬉戲,看魚兒在水里面自由游弋。沒有仇恨,沒有處心積慮的報復。一切都那麼平淡而美好。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胃里面開始火燒火燎的,一陣一陣的泛酸,雙腳已蹲得麻木,我靠著路旁的一顆樹坐下,筋疲力盡。
突然,有一輛車在我的面前停了下來,然後一個高大的身影把我抱了起來,我聞到一股好聞的熟悉的味道,下意識的我摟緊他的脖子,睜大眼楮想要看清楚他,但是他的臉好像隔得很遠很遠,我便神經質的笑︰「你是誰?你是天使麼?是來拯救我的嗎?」。
他一直沉默不語,把我抱進了車子里,然而當他啟動車子的時候,我終是忍不住哇的全吐了出來。我听到他罵了一句粗話,然後手忙腳亂的幫我擦拭身上的穢物。
第二天一早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完全陌生的床上,身上穿著一套男士睡衣,根本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非常的不合適。我下意識的把手伸進衣服里,還好,內衣還在。
可是我完全忘記發生過什麼,只迷糊記得好像打了一個電話,可究竟我打了誰的電話?我欠起身子,看到這是一間用黑白兩色裝修得完全沒有任何隔斷的房子,床的正對面,是一排齊梁高的CD架,上面密密麻麻碼的起碼有幾千張CD,中間有一個寬大的液晶屏。
我提著褲子赤著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的來到CD架面前,突然其中的一面架子旋轉開來,後面露出一張冷峻的臉。
我看著他,怔怔的退後好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