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只覺得頭暈目眩，倒了下去。
Ken抬眼看過來，俊美的臉上有著刻意隱忍的憂傷︰「醒啦，還痛嗎？」。
「沒事。」我看著他笑，「我是怎麼啦？」
他臉色一黯︰「急性膽囊炎。」
「怎麼會突然這樣？」我喃喃的問。
他看著我，清亮的瞳仁映出我的影子︰「丫頭，你無需再這樣刻意隱忍，我已經知道了。」
我呆呆的看著他，僵硬得像塊化石。
良久才懂得輕聲的開口︰「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笑，表情卻輕淡，就仿佛晨間彌漫在湖面的渺渺輕煙︰「從醫院回來之後，也怪你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演員，跟平常太不一樣，而我又這麼聰明。」
他一貫的腔調，臉上一直在笑，眉眼飛揚，柔光熠熠，看在我的眼里卻是痛。
我伸出沒有打吊瓶的手握住他的︰「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他看著我，沒有再說話，只是突然湊過來用雙手捧起了我的臉，深深的吻住了我。這個吻是如此的沉重，沉重的讓我連呼吸都覺得無力。我的意識有些渙散，默默的承受著他那比生命還要沉重的吻，心痛如絞……
直到門口有響聲傳來，他這才放開我，回過頭去。門口處的小護士端著托盤，臉紅耳赤︰「我……我等下再來。」
然後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他回過頭來看著我笑，那笑容宛若開在夏天夜晚最沉靜唯美的花。他的臉上已找不到絲毫的憂傷。
他把我的手在他手心握緊，低頭親我的臉頰，問︰「看過《重慶森林》嗎？」。
「嗯。」因為里面有金城武。
「里面有句話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任何東西上都有了一個日期。沙丁魚會過期，罐頭會過期，就連保鮮紙都會過期……」
「嗯？」我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他的眼底是隱忍的笑意︰「所以別傷心也別害怕，我只不過是快要過期了。」
我狠狠的盯著他︰「Ken，我不要听你開玩笑。」
他松開我的手，輕聲嘆息︰「丫頭，何必要自欺欺人，吳叔叔都沒辦法的事就已然是定局。你不要舍不得，放不下，忘不掉。未來的路還很長。」
「我不相信，人們常說，生活壞到一定程度就會好起來，因為它無法更壞。」淚水已逼上我的眼眶。
「所以等我死了，你的生活就好起來了。」他依然沒心沒肺的笑著。
我氣得渾身發顫，他忍不住伸手扶住我的肩膀，我使勁偏過頭去咬他的手臂︰「你說這種話，你竟然說這種話。」
淚水爬滿了我的臉龐，也把他的衣袖濡濕一片。
他的手指緩緩的揩著我臉上的淚珠，指尖微涼，語氣更涼︰「丫頭，我決定放棄你，忘掉你，忘掉我們的曾經，所有的所有，我都會努力忘掉。」
心里就像有一個看不見光的深淵，冰冷漆黑。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加速度往下墜落，我大力揪住他的衣襟，使出全身力氣吼得驚天動地︰「你敢，你敢離開我一步試試。」
他俯來，親我的臉頰︰「丫頭，別這樣，我只是不願意讓你到我難看的模樣，更不願意讓你看著我——死。」
我死死的咬著自己的下唇，倔強的凌厲的直視他的眼楮︰「我告訴你，我們是夫妻，在神父面前發過誓的，你休想陷我于不義。……而你，你這個人根本就是屬于我的，所以哪怕你有一天成了一股煙，也只可以縈繞在我的周圍。」
他眼楮微微一紅，抱著我，慢慢的說︰「丫頭，你听我說，我明明知道你不愛我卻依然會選擇跟你結婚，把你留在我身邊整整留了六年。是因為我想看著你，你吃完東西忘記擦嘴的時候我的眼楮能看得見，當你不開心的時候我的耳朵可以听你發發牢騷，當你開心時我的嘴巴可以陪你一起說話，當你生病時，我的雙腿可以幫你買碗粥，當你冷的時候我的雙臂可以抱緊你，而現在，我眼看著自己即將什麼也做不了，留給你的只有無窮無盡的苦難與悲傷，這對我來說，遠比死更加的難受。」
我心力交瘁，忍不住大哭︰「誰說我不愛你，我不需要你再為做任何的事情，只是求你別離開，如果你現在選擇離開我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他吻著我臉上的淚珠，在我耳邊低語︰「時間會幫助你忘記我的，離婚協議書我已寫好放在家里，公司我也辦到你的名下，我已委托律師辦好一切。……還有，忘記我，帶著小雪回到莫霏凡的身邊，他愛你，你也愛他，別再這麼的折磨自己，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不該去找莫霏凡，更不該生這該死的病，他又誤會了。
該死的是我
我不顧一切緊緊的攬住他的脖頸，支起身子吻他，狠狠的吻他，輾轉地反復地，我用力地吻在他的唇上，呼吸漸漸火熱紊亂，我用雙手箍住他的後腦，柔軟地，又帶著股狠勁地吻著他，想要將他唇上的冰冷吻下去，吻著吻著，久久地吻著他，直到我實在撐不住筋疲力盡的倒了下去。
他放開我站起來，眼楮依舊清明如泉水，無波無瀾，似乎這一吻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反將我眼底的狼狽與悲慟映了出來。
我哭著抓他的衣角，他不動，只是沉沉的看著我。
午後的陽光籠罩在他身上，把他的眉眼映襯得異常清俊，狹長的眼楮，墨黑深邃的瞳一望無底，我看著他，帶著絕望，帶著深深的渴求。
他沉默的看了我半刻，突然轉身，我大哭著掙扎起來，身子一軟，直接滾落在床下，帶翻了吊瓶，巨大的聲響只讓他的背影微微一頓，然後他快速的開門離開。
我匍匐在地上，身上巨大的痛楚讓我幾乎暈了過去。一股冰冷的寒意從我身上不可控制的爬出來，我感到胸口的心髒跳動得幾乎要碎裂，血液一寸寸凝結成藍色的冰塊。
護士小姐很快進來了，看著我，驚慌失措的把我扶到床上，連聲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伏在枕頭上嚎啕大哭，筋疲力盡地疼痛著，酸楚著……
不明原因的護士小姐見我哭得肝腸寸斷，一邊幫我重新扎針，一邊安慰我︰「男人太好看了總是不太安全的，你也別傷心了，就算要吵要鬧，也得好好的養好身子才行。」
護士的話猛然的提醒了我，對，我得養好身體才能繼續跟他糾纏，這麼不死不活的躺在病床上哭天搶地又有什麼用。
想及此，我便默默的止了哭，護士小姐便笑了︰「這才是嘛。」
我躺在病床上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門響了一下，我迅速的轉過頭去，在心里祈禱，Ken他舍不得我，舍不得小雪，他回來了。
然而門口站著的人卻是莫霏凡。他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我。
我輕輕嘆息，往後一躺，頭重重的躺了下去。
他走進來，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也不坐，站在床邊沉沉的看著我。他是惜字如金，我也不以為怪。
長久的沉默，他突然開口沒頭沒腦的說︰「他讓我過來的。」
我轉過頭去睜大眼楮看他。
想得真周到，真大方，也夠矯情，平常總是我在那里扮矯情，這次他卻給我來這麼一手，我現在真恨不得能抓住他狠揍一頓。
莫霏凡說完這句話似乎又無話可說，從口袋里掏出煙和火機卻只是「啪嗒」的玩弄著手上的ZIPPO。藍色火焰忽明忽暗。
我無端煩躁起來，背對著他，口氣十分不好的說︰「你走吧，讓我媽過來。」
「阿姨前幾天和許哥去麗江了。」依然不緊不慢的口氣。
我猛然轉過身來︰「那小雪呢？」
「我讓秀兒帶著住在我那里了。」
我狠狠的盯著他︰「誰允許你這麼做了？」
「你至少還得在醫院躺上三天，Ken跟我說他下午就會離開，你讓我怎麼辦？」
我的心沉沉的直往下墜，哀求他︰「你帶我回去好不好？」
「你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嗎？」。他惱怒的一拂衣袖。
我不理會他極為難看的臉色，繼續求他︰「我不能讓他離開，他已經習慣了有我，六年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幫他在打理，他也習慣了吃我做的菜，他的衣服包括領結內衣全是我一手包辦的，不止這些，他還懶，泡完澡總得我給他吹頭發……你說離開了我他該怎麼適應，再說他有病，醫生說慢慢的他會嘔血，會四肢麻木，他又有潔癖，他不會讓別人踫他的……」
我一著急就開始說得語無倫次，他一直黑著一副臉瞪著我。
我使勁的往床邊上挪，懇求的看著他，急切的伸出手︰「帶我回去吧，求你了。」
他突然走近一些，死死的扣著我的手腕，陰鷙的盯著我，力氣很大，痛得我呲牙咧齒直想哭，我直往嘴里吸著冷氣，固執的祈求的看著他。
他死死瞪著我，突然大力甩開我的手，轉身往門口走去。
我急得失聲大喊︰「莫霏凡。」
他背影一僵，收住腳步，恨聲道︰「你放心，就是用綁的，我也把他抓到你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