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一直等到後半夜卻也沒有等回Ken,莫霏凡一個人悄然的推門進來,他也許是以為我已睡下了,動作十分的輕緩,幾乎沒有任何聲響。悄悄的在靠窗的沙發里坐下,點燃了一支煙,煙頭的火光一明一滅,他一直悄然的坐著。
所有的希望都破滅的時候,我的心徹底的冰寒涼透,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Ken會這麼決絕的選擇離開,他怎麼能舍下小雪和我。淚水就這樣無聲的在我臉上流淌,六年的生活,日日夜夜的相守相伴,我們早已把自己溶入對方的骨血當中,怎麼可以輕易的分離。
也許是我的呼吸聲微微的粗重了些,莫霏凡似是有所察覺,他突然掐滅了煙,走到床邊。
我有些絕望的別過頭去。
他在床邊的椅子里坐下微微嘆息,然後說︰「他讓我帶給你一樣東西。」
我立即瞪大眼楮看著他,掙扎著半坐起來,他扭亮了桌上的台燈,從口袋了掏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遞給我說︰「他讓你先看最後面。」
這年頭竟然還有人用筆寫日記?我狐疑的翻開本子,扉頁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力透紙背︰我們的愛情只是一場華麗的游戲。
我呆了呆,急切的翻到最後,只見上面寫著︰
去醫院的路上,滿天星斗,今夜的星空依舊很美,毛絨絨,亮晶晶,好像一個人的眼楮,調皮可愛,明亮美麗。
丫頭,你是天上的星,我的天堂,我終生仰望。
遇見你,愛上你,這是我的預謀,也是我的宿命。所以我不抱怨,也不心存僥幸。
……
丫頭,我本想這一輩子就是到死也不能讓你看到我這本東西,可現在,我卻不得不讓莫霏凡把它交到你手里。我也本想可以輕松的自私的離開,留給你的全是我最好的那一面,曾經我還想就算我只能下地獄,我也不能讓你恨我。可是丫頭,你真的太固執,固執得一定讓我把曾經的不堪和陰暗都一一抖落在你面前。
好吧,如果這樣可以讓你不再糾結于我的病,可以讓你盡快的忘記我,我都無所謂了,就像我前面寫的,我和你的愛情,只是一場華麗的游戲。
丫頭,我們那年在倫敦機場並不是偶遇,那是我的一次預謀,我早已從口中得知你要去倫敦的消息,所以有了我刻意安排的偶遇。然後我再一步一步的把你領入到我的世界。
至于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現在想來真的十分可笑。
是的,是為了容芷薇,也是因為嫉妒,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會跟芷薇分手是因為父母的原因,其實不是,是因為莫霏凡的出現,他出現之前,我是大家眼中公認的天之驕子,可是他一來,不僅搶走了容芷薇,還奪去了原本籠罩于我頭上的所有光環。
在那青春年少裘馬輕狂的歲月里,我太年輕氣盛,從小到大我就沒受過任何挫折的我,這次吃了這麼大的一個癟,我豈能心甘,我便在心里發誓,我一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可偏偏卻一直受制于他,連他的衣服都得我親自打理,你不知道我的心里有多恨。
所以在得知莫霏凡竟然喜歡你時,我便在心里埋下了邪惡的種子,可是我不知道你在他心里的地位究竟有多重,直到那次你邀我跟你們一起去爬長城,然後就听到莫霏凡為了你竟然解除了跟容芷薇的婚約。
我就知道絕地反擊的機會來了。可是這個機會也等得相當不容易,要不是你和他之間有那樣的深仇大恨,你怎麼可能會離開他。所以我當時竟願意相信這是老天爺在幫我。
所以你不知道當我得知莫霏凡竟然從此沒有了生育能力,而你卻懷上了孩子的時候,我心里有多高興,我想莫霏凡這次你可輸得真慘,愛人和唯一的孩子全部都在我的身邊。
就這樣,我把你留在了我的身邊,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還沒有俘獲你的芳心,自己竟不可救藥的愛上了你。曾經你也問過我為什麼愛你,直到現在為止,我也說不上是為什麼,就是那麼一天天一日日的,你在我身邊,我竟就那樣不知不覺的愛上了你。
這麼多年來,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我一直沒有愛上過任何人,包括芷薇,也只不過是一時的虛榮心,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愛一個人原來是這樣,有極度的幸福,也有刻骨的悲傷,我也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麼一個人,比我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那麼一個人。
愛上你之後,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我極力的對小雪好,對你好,希望能用我的愛,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你們娘倆。可是你卻一直忘不了他,你不知道我有多無力,新婚後的第一天,當我看到你和他接吻時,我的心真的碎成了一片一片,那個時候我是真的想成全你,想跟你離婚。
我那麼愛你,只希望你幸福。可是你就是愚忠,明明不愛我,還強硬的留在我的身邊,任憑我無論怎麼發脾氣,你只是固執的溫婉的守著我,為我奉獻你的一切,我知道,你並不是愛我,你只是在報恩,你覺得自己虧欠于我,其實你哪里知道,真正虧欠的人——是我。
可是我沒想到我會身患絕癥,我想如果沒有一開始的居心叵測,我只是單純的因為愛你而接近你,對你好,也許我會願意讓你陪我最後一程,死在你的懷抱里,可是我不配,不配這樣的佔有你,更不配讓你和我一起在等待死亡來臨的過程中,惶惶不可終日,被時間凌遲,一分一秒的折磨。
所以,丫頭,我不得不離開,帶著你對我的那份六年來不離不舍的感情,帶著我對你的虧欠。
但是我卻不後悔曾經那麼算計過你,因為有你,我這一輩子總算沒有白活,你讓我知道怎麼去愛,如何去成全愛。和你在一起,我終于懂得,其實全世界最幸福的童話,不過就是和你一起度過柴米油鹽的歲月。
我真的很幸福,因為遇到你,愛上你,因為我和你有割舍不了的六年。
最後我想說,丫頭,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天是藍的,草是綠的,心是純粹的。千萬不要為我悲傷,因為我有回憶,六年點點滴滴的回憶,這些回憶足夠讓我的余生很豐滿,很幸福。我也相信不管有沒有我,你的生活都會繼續過得很精彩。
丫頭,我愛你,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
……
我「啪」的一聲合上筆記本。
說實話,看到開始的那些文字的時候,我震驚,我氣憤……可現在,我只是瘋狂的想他。
我把本子緊緊的抱在自己的胸口,心里想著,他脾氣不好,身體又有病,還有嚴重的潔癖,他的東西不準別人踫,襯衣,內衣內褲,床單一定得手洗,自己不會吹頭發,還總是嫌人笨手笨腳……他一個人到底要怎麼過。
我的心尖銳的疼痛起來,又重新翻開日記本,那一頁上面顯示的日期是昨天的,他在上面寫︰
輕輕推開病房的門,估計是麻醉未醒,她還在睡。坐在椅子上靜靜看著她,她睡的很安靜,我喜歡看她睡熟的樣子,我總覺得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是完全屬于我的。
短短幾天,她瘦了很多,寬大的藍白條病服襯得她臉色雪白,絲線般的緊張和脆弱。細細長長的手指沉睡在白色的床單上,微微蜷縮成一個寂寞的姿態。
醫生說她是壓力過大緊張導致膽汁的排泄受阻引發膽囊炎,可見這短短幾天,她遭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罪,這樣看著她,我的心痛得支離破碎,一切只不過是剛剛開始,她就已然這樣,我怎麼能看著她再繼續為我痛苦下去。
當我听莫霏凡說她為了我的病去找他時,心里就像是打翻了無味罐,酸甜苦辣咸,一時百味紛呈。六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希望她也能愛上我,可是她仍然會選擇在面臨著巨大的苦難時第一時間去找他。
她依然只是愛他,但她太善良而又太固執,這個時候,她只會更堅定的選擇執意的留在我身邊,為我四處求醫問藥,我幾乎可以預見到她以後的日子是怎麼樣的在我面前強顏歡笑。
絕望之中守候希望,說到底,還是絕望。就像有人說的,幸福是糖,可以甜到憂傷,說到底,還是憂傷。我不願意看到她絕望,我也不希望她日日憂傷。
所以,唯有遠離……
我再次「啪」的一聲把本子合上。
莫霏凡一直站在窗戶邊抽煙,頎長身影淡然靜立。我喊他︰「阿凡。」
他拿煙的手微微抖了抖,落下一大截煙灰,回過頭看著我,眼底帶著些細微的落寞。
我問︰「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嗎?」。
他沉默半刻,才說︰「倫敦。」
我點點頭︰「明天帶小雪過來好嗎?」。
他敏銳的看著我︰「你想做什麼?」
「小雪也大了,我想告訴她你才是她的爸爸。……而且,我想讓你以後帶著小雪,我有時間就會回來看她。」我看著他靜靜的說道。
他看了我一會︰「為了他,你連小雪都要放棄。」
我輕聲嘆息︰「小雪以後會理解我的。而且我也相信你會是一個好爸爸。」
他突然勃然大怒︰「別給我戴高帽子。」
我沉默而固執的看著他。
過了半刻,他又輕聲嘆息說︰「你好了之後我們一起去倫敦。」
我乏力的說︰「對不起,我不該去找你,現在事情被我弄得一團糟,我不能再讓你攪入我們的生活。」
他看著我,眼楮里裹著一簇一簇的火焰,咬牙切齒的解釋︰「我把資料傳真給我老師看了,他說到時候進行專家會診,看有沒有點希望。」
我有些尷尬的低下頭,輕聲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