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慈寧宮,錦心讓小丫鬟去喚太醫。燈光下太後的臉色泛著青色,眼里布滿血絲,咳得摧心掏肺的,拍了拍何淺淺的手,連話都懶怠說。錦心拿了秋梨膏來,要沏給太後漱口,何淺淺把她攔住︰「太後著了風寒,再喝寒涼之物,只怕會寒上加寒。」
錦心嘆口氣︰「這幾日都喝的這個,要誤這病也早誤了。」
何淺淺問︰「怎麼沒有讓太醫瞧瞧。」
錦心低聲道︰「怎麼沒瞧,都換了幾個了。可是我們這位主子,不肯喝藥,嫌藥苦,再瞧上十回八回的,又有什麼用呢。」
何淺淺也只能嘆一聲,和錦心扶了太後上床休息。
過得半柱香的時間,太醫急匆匆趕來,隔著帳子模了模脈。閉上眼楮思索一陣,出來問錦心︰「我前日開的那服藥太後可喝了?」
錦心和何淺淺站在外屋,愁道︰「哪里送的下去,巴巴的煎好了,也只是倒了。」
太醫提筆開方,「你們要再喂不下去,這病可就難說了。」
錦心問︰「陳太醫,能不能開好喝一點的藥?太後怕苦,苦藥是怎麼都不肯喝的。」
陳太醫捻了捻山羊胡,睇了錦心一眼,道︰「良藥苦口,自然是難喝了些,好喝的藥也有,就是治不了她這病。」
錦心沒辦法,一臉愁容。何淺淺問︰「陳太醫,太後的病情嚴重嗎?」。
陳太醫頓筆,嘆口氣︰「太後身體嬌弱,風寒已侵入肺髒,今日又喝了酒,如果再不好好吃藥,只怕……」
後面的話沒入肚里。
陳太醫開完方子,交給小童拿去抓藥,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陳太醫前腳走,朱瞻基領著妃子親王們後腳就過來了。听說太後已經睡下,也不便進去打擾,十來個人擠在前廳探听太後的病情。
錦心把太醫說的又重復了一遍,孫貴妃當時眼眶就紅了,朱瞻基雙眉緊皺︰「母後也太胡來,生病卻不肯吃藥。」
錦心道︰「太後怕苦,以前生病時,胡太醫總是開的蜜丸,配了玫瑰甘草露同服。」
朱瞻墉緊著問︰「那怎不教胡太醫來?」
錦心低聲回道︰「胡太醫去年返鄉探親,在路上叫人劫了,一家五口全沒了。」
朱瞻墉道︰「那總還有別的太醫,多叫幾個來瞧瞧,總不成都開一樣的方子罷。」
錦心搖頭︰「都來了四五個了,說的跟陳太醫大同小異,說太後那日賞梅喝酒。風邪侵入脾胃,忌食甜物。」
朱瞻墡拍了桌子︰「這群太醫都是廢物,連個傷風都治不好,養來何用?」
桌子砰地一聲響,太後屋里傳來咳嗽的聲音。
皇上的龍眼朝他瞟了瞟,朱瞻墡乖乖把手收回去放在自己背後。
朱瞻基掃一眼眾人,緩緩道︰「兩個選擇,要麼讓太醫改方子,要麼你們想辦法讓太後把藥喝下去,太後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所有的人都逃不了。錦心,你可听仔細了。」
問題在眾人懷里轉了一圈,又回到錦心手里,錦心苦著一張臉。何淺淺想了想說︰「不然把藥沖得淡些,和在太後日常的飲食里,也許能吃下去。」
朱瞻基點點頭,說︰「這個法子可以試試,夜也深了,各位先回去,免得耽誤太後休息。」
眾人也都疲憊不堪,听了紛紛稱是,便在嘆息和討論聲中一一散去。廳里還留了朱瞻基和他的三位皇妃以及何淺淺等丫鬟。
「你們也回去吧。」朱瞻基看著三人道。
胡皇後淡淡躬身︰「臣妾告退。」
朱瞻基點點頭,胡皇後的背影便在何淺淺的注視下漸漸沒入夜色。
另外兩位卻沒有走的打算,吳嬪問︰「皇上要在這里守一夜麼?」
朱瞻基在桌前慢慢坐下,「你們先回去罷。」
孫貴妃紅著眼楮說︰「我要陪皇上一起等。」
朱瞻基無奈道︰「瑤兒,不要胡鬧。」
孫貴妃往凳子上一坐,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眼淚就像珠子一樣往外掉︰「我就要呆在這里,母後若有個三長兩短……」
後面的話哽咽不成語。朱瞻基只得掏出龍手帕給她擦眼淚,一邊開導,「听話,回去睡覺,一個病人就夠了,別再添亂。」
孫貴妃梨花帶雨地抽噎,撅著小嘴,「我不回去,就不回去。」
朱瞻基嘆了口氣,按了按前額,吳嬪微微一笑,走上前︰「皇上可是頭疼又犯了,寧兒給您揉揉,會舒緩一些。」
豐潤修長的手指輕車熟路地行走于朱瞻基鬢間,伴著溫柔的話語︰「皇上心里掛著太後,姐姐和我心里又如何放得下?皇上日夜操勞,姐姐身體又弱,依我說,今夜皇上與姐姐就先回去歇息,寧兒守在這里。」
錦心也上來勸︰「皇上明日還要主持家祭,熬一夜如何受得住?還請皇上和各位娘娘都回宮休息,橫豎這里有錦心在,一定不會讓太後出什麼差錯。」
皇上不置可否,半閉的眼忽然睜開︰「你在那邊做什麼?」
這個你指的就是縮在角落里欣賞現場版金枝欲孽的何淺淺。
何淺淺翹著腿看的正入神,冷不防被點名,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心里暗罵朱瞻基缺德,干干的笑了兩聲︰「我在想怎麼讓太後吃藥呢。」
「你想到了麼?」
何淺淺又干干一笑︰「還沒。」
「那過來給我捶腿。」
何淺淺在眾人的注視下慢慢地挪過去,心里問候朱瞻基他十八輩祖宗,大晚上的不讓人睡覺,還要捶腿?真是欠抽。這只土豬以為自己的肉是神戶牛排麼?還要按摩的,一客豬肉又賣不了五萬日元。
土豬是新的別名,因為何淺淺發現朱瞻基兄弟的名字里都帶土。
朱瞻基把龍腿伸出來,讓何淺淺跪在地上給他捶腿,旁邊吳嬪身上的香氣襲來,一陣強似一陣,讓何淺淺頭暈目眩。
時間一分一秒過,何淺淺的手越來越凝重,旁邊孫貴妃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錦心也靠著屏風在打盹,外面傳來陣陣守歲的炮竹聲,何淺淺困得口水都流出來了,偏偏朱瞻基和吳嬪還精神得不行,頭部按摩結束後,兩人居然又神采奕奕地在桌上下起棋來,重要的是一點也沒有讓她停手的意思。
何淺淺累的手癱腳軟,虐待,這分明就是虐待,看這廝下棋下的高興,還時不時抖抖腿,著實可恨,暗暗運氣于拳中,使勁錘下去……
一時天崩地裂,何淺淺腦子里的一聲,仿佛看到自己的拳頭碎裂,一點一點風化成粉末。
剛才明明還是富有彈性的皮肉,一拳下去怎麼捶到鐵棍?
這還是人腿麼?
何淺淺淚眼婆娑對上朱瞻基閑閑的眼。
「困成這樣?」朱瞻基和藹地問。
何淺淺淡定的答︰「奴婢思及太後病情,忍不住傷心。」
「難為你有此忠心。朕該替太後謝謝你。」朱瞻基微笑著拿起馬,放道吳嬪的士旁︰「將。」
吳嬪嬌媚的眼彎了彎,柔柔一笑︰「終究是皇上棋高一著,又把寧兒贏了。」
何淺淺蹲在地上,抱著拳頭在肚子里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