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夏天,乾清宮里都彌漫著一股藥味,兩個藥罐子同時煎藥,燻死了門口的兩盆花。朱瞻基的病情時好時壞,不時要臥床休息,即便上朝也是病懨懨的模樣。朝中漸漸人心動蕩,太後按耐不住來探視了幾次,孫貴妃隨侍在側,有了太後和孫貴妃做先鋒,陰雲蔽日也就形同廢話,一時間乾清宮里熱鬧得緊,朱瞻基也只好安分地躺在床上當病人。諸位嬪妃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搜尋了千奇百怪的藥方過來,每天都有人來問安,趕不湊巧同時來三四個,獻媚加爭寵,朱瞻基被吵得心煩,統統臭罵了一頓,乾清宮才清淨了些。唯有吳嬪不同,朱瞻基素喜吳嬪善解人意,每次來了都溫溫軟軟的陪朱瞻基說話,朱瞻基要是乏了,吳嬪就靜靜地靠在一旁,或是繡花,或是給朱瞻基打扇子。眾人都被嚇得不敢來了,吳嬪反倒來得更勤了些。
何淺淺的日子也不大好過,起先陳太醫天天來乾清宮為何淺淺扎針,何淺淺痛不過,成天假借公務出逃在外,陳太醫經常撲個空,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後來陳太醫玩膩了貓捉老鼠的游戲,就在太後面前參了一本。太後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于是何淺淺扎針的地點就改成了仁壽宮,每天早上按時過去在太後的監督下接受陳太醫的蹂躪,每次針灸都要插十幾個穴位,整個臉皮又酸又痛又麻,錦心那個沒有良心的小妮子還在旁邊拍手︰「比太醫院那個針灸銅人還有趣。」言辭中大有躍躍欲試的企圖,幸好陳太醫天良未泯,拒絕了錦心幫忙的好意。不過經過近兩個月的針灸,眼前似乎明亮了些,假如對面站了個人說話,他的眼楮鼻子也基本能分出來了,所以何淺淺也不好再有什麼怨言。
這日中午何淺淺從太後處回來,恰好遇上吳嬪的鳳輦,只得立在一旁問安。何淺淺之前與吳嬪雖有數面之緣,但並不曾說過話。
吳嬪在貼身丫鬟憐碧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女敕黃色的春裝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豐腴的曲線,頸上鮮紅的珊瑚襯得她峰巒起伏的胸部愈發白皙柔女敕,吳嬪淡淡地看了何淺淺一眼︰「何姑娘好生忙碌,倒不常在宮里侍候皇上。」
何淺淺低了頭道︰「屬下惶恐,實是因太後命陳太醫替屬下扎針,適才剛扎完,忙趕回來。」
吳嬪在何淺淺面前立住,兩道目光在她面上一掃︰「太後命太醫院使給何姑娘看病,果然對何姑娘是另眼相看的。」
何淺淺忙道︰「屬下微末不足道,太後母儀天下,顧憐蒼生。娘娘端靜賢淑,太後時常夸贊。」
吳嬪一笑,慢慢轉過身去,何淺淺方要抬頭,听得前面飄來吳嬪不咸不淡的聲音︰「做奴才,就要守奴才的本分,不要受了點抬舉就失了分寸。」
何淺淺復又躬身下去︰「娘娘教訓的是。」
吳嬪淡黃色的身影走向朱瞻基的臥室,不緊不慢,氣度雍容,門口的小太監殷勤的為吳嬪打起竹簾,竹簾在吳嬪進去後復又垂下,擋住了何淺淺的視線。
似乎自上次朱瞻基救她之後,吳嬪看她時的臉色便總是有股子涼意,轉回朱瞻基面前,復又笑顏如花,讓何淺淺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
如今看來,並不是看錯。
自從朱瞻基病後,不少後妃都對她投來敵視的目光,甚至有一次徐才人直接指著她說︰「皇上的病都是因此賤婢而起,她就是陰雲蔽日的禍根,怎麼還不逐出宮去?」
何淺淺只覺無奈,那些經她傳出的流言,都成了她的罪證。
朱瞻基當時立刻沉了臉色道︰「這里幾時輪到你放肆?」
徐才人被禁足以示處罰,其他後妃看她的目光中,憎恨更多了一層。
吳嬪的聰明之處就在于,她永遠不會做皇上不喜歡的事,但不代表她不想做。
何淺淺忽然想起道士那句話︰「貴賤但憑一人,禍福自有因緣。」心里便有些惴惴,她一心想置身事外,卻還是給卷了進來。何淺淺進到屋里,吳嬪正在從憐碧拎著的小食盒里往外拿點心,「听說皇上又不好好吃飯,寧兒特意帶了些翡翠團子來。這團子都是取鮮女敕的藕芽軋出汁來,合了藕粉,加上蓮子做的,最是消暑,皇上嘗一嘗。」
遠遠看去,粉白圓潤的胳膊,白玉似的手掌上托著一只晶瑩剔透的翡翠丸子,何淺淺雖看不真切,也能想象出,這無疑是十分旖旎動人的。
果然朱瞻基便接了過去︰「吳嬪有心。」放到唇邊輕輕咬了一口,皺眉細品了品,又咬了一口,有些疑惑道︰「這丸子清新爽口,卻不知為何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吳嬪笑盈盈道︰「寧兒在里面加了酸梅,開胃健脾,皇上覺得如何?」
說著斜身靠向朱瞻基身側,何淺淺恰好端了一杯茶過去,吳嬪正在充分展示她傲人的上圍,猶如兩個巨大的丸子,在那薄薄的春衫中若隱若現,淡黃色的衣裙被她豐滿的身體緊緊繃住,整個人好似一只隨時要炸開的火腿腸。從上方看去,端的是一覽眾山小,風光無限好。連何淺淺都忍不住想噴點鼻血。
「吳嬪如此費心,朕當然喜歡。」朱瞻基的注意力卻集中在翡翠丸子上,吳嬪侍候著朱瞻基吃了兩個,又施施然起身,笑道︰「寧兒差點忘了一件事。」
吳嬪走到牆角的紫金戟耳香爐旁,拿出一個小盒子,掏出兩丸朱紅色的香料放了進去,香爐中緩緩升起一縷紫色的煙,暗香裊裊,香氣不甚濃烈,清涼而提神。
吳嬪望著朱瞻基笑得溫柔,「寧兒的兄長有一位朋友,做的香料生意,常往來于安南,這是他贈與家兄的禮物,喚作怡心丹。用安南的沉水香,加上金額香、丁香、杜衡,依古法炮制,又添了薄荷、龍腦,最適宜夏日使用,寧兒想皇上日理萬機,這氣味清心怡神,特意向家兄討了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