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離謹身殿不遠,夜空中飄來隱約的絲竹之聲,悠揚遼遠。
何淺淺哄了朱祁鎮睡下,謹身殿的燭火漸漸微弱,朱瞻基沒有回來,等來了常公公,說話的底氣有些不足,「皇上陪著二皇子在咸陽宮,請姑娘先休息罷。」
何淺淺點點頭。常公公貼著牆角悄無聲息地又出去了。
遠處不時有鞭炮聲傳來,窗外天空忽明忽暗,整個城市都在徹夜狂歡。
寬闊的龍床上睡著小小的朱祁鎮,左翻翻,右翻翻,自在的很。如意被何淺淺遣去睡了,沒有鞭炮聲的時候,可以听到屋外的樹枝被雪壓得 啪斷裂的聲音。何淺淺托著腮坐在桌前,看火光在紅燭的頭頂上跳躍,燭芯下面一小汪亮晶晶的液體,液體越積越多,尋個破口溢出來,化作一個紅色的珠子,順著燭身往下滾,那上面便恢復了平靜,隔上一會兒,又有一顆紅色的珠子咕嚕嚕地滾下來。一顆、兩顆……何淺淺默默地數著,伸指去戳燭台上滾燙綿軟的蠟,指端火熱,心底卻冰涼。
咸陽宮里是燈火通明,還是早已相擁而眠?是在上演親情倫理劇還是愛情劇?或者干脆是熱辣的成人電影?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皇宮里,一個女人的狂歡,必然就意味著無數女人的悲傷。只不過今日才輪到她頭上。
他說,「淺淺之後,再無他人。」指的是之後,原來不包括從前。是她想的太多。
不過一句話,听听而已,不用當真。
天明時分,朱瞻基回了宮。
何淺淺抬頭,打個招呼,「你回來了。」
「怎麼沒睡?不是讓常喜祿告訴你先睡麼?」朱瞻基眉頭緊鎖。
「守歲。」何淺淺垂下眼簾,「皇上昨晚在咸陽宮,玩的可還盡興?」
朱瞻基臉色微沉,「朕難得去陪陪鈺兒,多呆了一會兒。鈺兒是朕的孩子,朕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你莫非為這個還要跟朕較勁麼?」
何淺淺嘆口氣,道︰「皇上要去看誰,都是皇上的自由。我不過隨便問一句,皇上听听也就罷了,大過節的,不要傷了和氣。」
朱瞻基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何淺淺向他笑一笑,「皇上熬了一個晚上,也該累了,我帶鎮兒去給太後請安,皇上先歇息吧。」
朱祁鎮被聲音吵醒,瞪著眼楮看著他的父母,何淺淺壓住心中刺痛,抱起朱祁鎮往外走,經過朱瞻基旁邊,他伸手似乎想要抱她,何淺淺本能的朝旁邊讓了一讓,朱瞻基也就沒有再堅持。
門口有小丫鬟打起簾子,何淺淺低頭出去,听見朱瞻基在里面嘆了口氣。
何淺淺的腳步停滯了一下,嘆息聲讓她幾乎忍不住想與他和解,昨夜晚宴上那一幕浮上心頭,何淺淺一咬牙,加快腳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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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昨日飲了酒,太後今日精神有些不振,潦草說了幾句話就遣大伙散了。
何淺淺與胡皇後一道走,到了坤寧宮與乾清宮連接的小道前,兩人分道揚鑣,何淺淺本來已經走到了乾清宮的門口,突然想起朱瞻基在里面,胸口立刻氣不順,硬生生的剎住車,一扭身去了御花園。
如意抱著朱祁鎮,看看近在咫尺的大門,又看看越走越遠的何淺淺,躊躇了一下還是追了過去。何淺淺低著頭在前面走,如意不明所以地跟在後面。
前面忽然冒出了一堵肉牆,厚實粗壯,上方有兩塊巨大的不明凸起物,裹在金光燦爛的綢子里面。
這不明凸起物著實壯觀,何淺淺停住腳仔細打量,再往上看,是吳賢妃盛妝的臉,腦袋兩邊堆了頭發,遮蓋膨脹了一圈的臉龐。昨天隔得太遠,又是坐著,這次才看清楚,吳賢妃生完孩子,整個人好像被充足了氣,肉皮都繃得發亮,體型橫向發展,直接從火腿腸升級成午餐肉。在她面前,何淺淺頓覺自己的渺小。
午餐肉叉著腰,把狹窄的通道塞得滿滿的。
生孩子會胖,可是胖成這樣也真不容易。朱瞻基的愛好確實與眾不同,頗有唐風。
「麻煩讓一讓。」
何淺淺很有禮貌地說。
「你一介小小宮婢,見了本宮還不行禮?」午餐肉今日中氣十足,看樣子是要找茬。
兩人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的囂張必然與昨晚的留宿月兌不了干系。
「我的位分並不在你之下,賢妃何必咄咄逼人。」何淺淺平靜道。
「只要你一日不受封,你就一日得跟我行禮。」吳賢妃的氣快要噴到她臉上來。「別仗著皇上寵你三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何淺淺眼前是一張肉餅臉的巨大特寫,長胖了的吳賢妃讓她想起關于某位「S」型創始人的傳說,「賢妃娘娘這麼大陣仗,不會只是要我行個禮這麼簡單吧?」
吳賢妃拿眼皮子夾了她一夾,「本宮是在教你規矩,不要以為憑著那個瘦猴似的小子,就能烏鴉變鳳凰。你只是一個宮婢,你是卑微的賤民,你的兒子也是,早出生幾天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
何淺淺是听懂了,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想告訴她,別妄想跟朱祁鈺搶皇位。女人撒起潑來,無論是村婦還是貴婦,都是一樣的。
「我身份卑微,這麼重大的問題,賢妃還是去跟皇上商量的好。」何淺淺嘆口氣。皇帝是誰,歷史書上早就寫好了,不過皇帝輪流做,兩個小子都有份。日後搶的更精彩,不需要你提前來鋪路。
「你……」吳賢妃口沒橫飛的剛噴了一半,被這句話噎了回去,臉漲得通紅,滿身肥肉亂顫,終于想出一個罪名,「你敢頂嘴,本宮今日就教訓教訓你。來人……」
兩個太監從吳賢妃身後鑽出來,一左一右按住何淺淺。
「你們要干嘛?」何淺淺問了一句小綿羊的標準台詞。
「干嘛?本宮親自教教你,什麼叫做規矩。」吳賢妃獰笑著走過來,「你一輩子也別想受封。」
這話說得蹊蹺,何淺淺正琢磨,吳賢妃香蕉似的巴掌已經張開,朝她臉上扇下來。何淺淺閉上眼,等著那一擊。遠處有一個聲音響起,「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