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淺淺看看自己一身古裝,扯個笑容。
梅子看她平日的裝扮一直不順眼,千方百計地想改造她,努力了N年一直沒有成功。
果然梅子驚呼,「呀!你去拍寫真了?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咱倆再找點人,還可以來個團購,你穿這套衣服真不錯,你化妝了嗎?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一樣了,都不敢認了呢!看看,你不帶眼鏡多好看的,總不听我勸,今天總算是開竅了……對了,你怎麼把人家的衣服給穿回來了?」
何淺淺被她扯來扯去看了個夠,苦笑兩聲,「我說梅子,你能不能先把門開了?」
「呵,你一變造型,把我都看傻了,差點給忘了。」梅子呵呵一笑,從包里掏出鑰匙,「給你,你這個丟三落四的家伙,哪天非把自己丟了不可。」
何淺淺接過鑰匙,喉頭動了動,可不就是把自己丟了麼,雖然人沒丟,心卻丟了。
開門進了屋,熟悉的家具,熟悉的氣息,恍如隔世,何淺淺眼淚又想掉下來,怕梅子看見,低了頭悄悄擦掉。
「我先去換個衣服。」
梅子哼了一聲,抱著筆記本窩在沙發里上網。
何淺淺關上臥室門。
回到自己的小窩,她終于有了安全感,這一個月的起伏跌宕,如過山車一樣刺激,她無時無刻都是緊繃的,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讓她幾乎要虛月兌了。
她很想捂著被子睡個三天三夜。
或許醒過來會發現這是一場夢,她沒有去過明朝,沒有遇過朱瞻基,沒有生過朱祁鎮。
她就是只鴕鳥。
她羨慕蝸牛,至少還有殼可以躲。
她卻不能。
外面梅子還等著她,她必須堅強地出去,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還要好好想一想,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梅子在外面催,「喂,你換個衣服怎麼那麼拖沓,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何淺淺答應著,對著鏡子,慢慢地,一件、一件地月兌掉身上的棉袍,摘掉首飾。
她是罪人之身,出宮時首飾都被扒去了,除了那塊龍形玉佩和那雙玉鐲,一個被她緊緊握在手里,一個套在她腕子上,扒不下來才作罷。現在這幾件頭面,都是安東尼奧給她買的,雖然不及宮里的精巧,倒件件都是真金白銀,如果當了也值幾文錢。
安東尼奧不知道怎麼樣了,掉到海里,這回還會不會有人救他?
梅子不耐煩地敲門,「大嬸,你都換了半個小時了,穿個衣服需要那麼長時間嗎?」。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何淺淺折好衣服,裹著首飾一起放進衣櫥里。穿上便裝開門出來。
梅子拍拍身邊的沙發墊子,「可算出來了,來,坐這兒,給姐姐說說你跟陳書呆都發生了什麼。」
何淺淺無奈,梅子如果盯上了一件事,絕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
「你就不能讓我先喘口氣?」
「切,你都喘了半個小時氣了,你得給我好好交代,陳書呆這些天都快把我折磨瘋了,昨天晚上大半夜的給我打電話,一個大男人在電話里哭,怪滲人的,哭的我半夜沒敢睡。他說他找了你兩天,你公司同事說你請假了,我打你電話你也不接,你去哪里了?陳書呆是不是欺負你了?他要敢欺負你,姐姐我給你出氣。」梅子語速快,連珠炮般說了一堆。
何淺淺淡淡道,「我看見他跟別的女人上床。」
「啥?」梅子只當是小情人吵架,沒料到這麼嚴重,本來豪氣干雲的造型,一听這話,下巴差點掉下來,「你說他……」
「我跟他完了,你把他的電話設成拒絕接听吧,今後不用再理他。」
如果是三年前跟她說這個問題,她一定是傷心生氣得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現在說這些話,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她只覺得累。
一個腳踏兩船、到處訴苦還會半夜痛哭的男人,想想都崩潰。
「你千萬別想不開啊!」何淺淺的過于冷靜,讓梅子想歪了,「不就一個男人,咱換一個。」
「我沒事。」何淺淺倒過來安慰她,「你看我不是挺好的。」
「可是你不接電話,好端端的,你還突然去拍寫真……哎,你要不要去我那里住兩天,或者我過來陪你也行。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梅子看著何淺淺的臉色,想看出些異樣來。同學四年,以她的了解,何淺淺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照理來說任何女人受到這種打擊都會痛哭流涕,何淺淺淡定得不同尋常,一定是受刺激過度,連哭都不會哭了。
「沒事,我跟他不合適,沒什麼好難過的。」何淺淺哭笑不得。
梅子猶豫了下,問,「我不該刺激你,可是……那個女人是誰?陳書呆平時一副正人君子樣,真沒看出他還好這個。「
何淺淺笑笑,「他師妹孫雪。「
梅子白她一眼,「果然是她。你還笑得出來,我都快氣死了,這對狗男女,別叫我遇上。我早就覺得那個孫雪不是什麼好東西,天天粘著陳書呆,一口一個師兄叫的我肉麻死了。」
「算了,都過去了。」何淺淺倒杯水喝。
梅子抓著她的手,眼神誠懇,「淺淺,你要是不舒服,就罵他,千萬別憋著,姐姐我會支持你到底,我陪你一起罵他。這個王八犢子負心漢,要你不解恨,我找人揍他。」
何淺淺差點被嗆著,抽出手,拍拍她的臉,「好了,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是我不難受了,我很好,你就別跟著瞎摻合了。我累了,我想睡會兒。」
梅子看著何淺淺一臉的疲憊,終于放棄,「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你可不許不接。」
何淺淺雞啄米似地點頭。
她的電話,貌似還在明朝某個垃圾堆里躺著。
梅子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問,「你確定不用我陪?」
何淺淺對著她打了個打哈欠,擺擺手。
梅子扁扁嘴,關上門走了。
梅子的身影消失,屋里寂靜一片,陽光從玻璃窗戶里射進來,整個屋子泛著一種溫柔的黃色。何淺淺輕輕舒了口氣,慢慢癱軟在沙發上。
堅強是做出來給人看的,她一直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此刻神經忽然松懈下來,身體里的力氣也仿佛在一瞬間都被抽走了。
心里也空蕩蕩的,
何淺淺掏出貼身放著的玉佩,手指微微哆嗦,放在上面輕輕摩挲。
桌上放著一盆假花,雖然是假的,做工精致,遠看有八九分相似。教她想起,正月里,江南制造郭慶陽送了臘梅過來,朱瞻基擱了一盆在她床頭。
梅花氣味芬芳,鎮兒這般小的孩子,竟也知道愛花,看見臘梅就呵呵直笑。她總拿這打趣朱瞻基,「日後也是個沾花惹草的主。」
朱瞻基也不惱,趁她不注意伸手襲胸,「朕怎麼沒覺出來,原來你的心胸如此小。」
她羞紅臉,不依不饒與他鬧做一堆。
當時溫情的畫面,此刻想來如利刃剖心。
原來心痛,真的會痛到不能呼吸。
前幾日有安東尼奧,她再怎樣傷心,總不好讓他見到,硬生生壓下去,如今剩她一個人,悲傷都從潛伏的角落里跑出來,她毫無抵抗的能力。
曾經滄海,未來幾十年,她真的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活下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