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淺淺笑吟吟地看著她,「三十二年前的靖難之役,京師衛尉長官畢節畢大人戰死沙場時,你與碧落剛出生不久吧?本宮听說,畢崢還是個遺月復子……不對,現在改叫林崢了。」
碧落臉現惶恐之色,身軀竟然在微微顫抖。何淺淺扶了扶頭上的金釵,慢慢道,「就算林崢後來被人收養,這血脈之情也總還是在的。好歹也是你畢家一條根。你可以死死護著你的主子,但是你的這些親眷,怕是逃不了干系啊。」
碧落的眼楮紅得要滴出血來,嘴唇微微動了動,那張燙傷的臉上表情甚是痛楚,何淺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看得她的臉色漸漸由紅變紫,艱難道,「這件事跟阿崢沒有關系,你……不能把他拖下水。」
「真是笑話,你可以血口噴人,本宮就不能指鹿為馬麼?你猜猜,皇上會信你,還是會信本宮?」
何淺淺說的極其和悅,碧落咬牙切齒,死死瞪著她,胸口劇烈的一起一伏,像是恨不能把她吃下去。
何淺淺很滿意她的表情,她委托祝明淵去打探碧落的虛實,終于派上了用場。她抬手道,「丹朱,把這包藥交給皇上,請他裁決,毒害帝裔,誅三族還是誅九族來著?」
「是。」
丹朱扭頭朝門口走去,手剛觸及門簾,听的後面淒厲的一聲,「假如我說了,你就會放過阿崢麼?」
何淺淺點頭道,「只要你肯服罪,不相干的人,本宮自然不會為難。」
碧落咬緊牙關,似乎在苦苦掙扎,終于開口道,「是徐婕妤……」
丹朱轉回身來,只見碧落無力的伏在地上,低聲道,「徐婕妤給了我毒藥,讓我下在昭儀的飯食里。」
傅敏啊了一聲,痛心道,「原來是那個潑婦。你好糊涂的心思。」
何淺淺卻道,「你平白無故說個替罪羊,本宮如何相信你不是在故弄玄虛?」
碧落垂著頭道,「奴婢……剛進宮時,服侍的就是徐婕妤,奴婢笨手笨腳,被徐婕妤罰到隆禧殿當值。她知曉奴婢的一些家事,拿阿崢的前途威脅奴婢,奴婢……」她止住不說。
傅敏若有所思道,「永世為奴麼?是了,罪臣之子,是不得入朝為官的。」
碧落低低抽泣起來,大約是傅敏的這一句,叫她想起了這些年受的苦楚。又大約是心疼她小弟辛辛苦苦奮斗,最終還是個泡影,再或許是她自知大勢已去,方才緊張的情緒需要發泄。
何淺淺被眼前這一幕弄得心頭煩躁不已,「又是親情債,她來來回回只會這一出麼?」
碧落啜泣了一番,似乎想起什麼,掙扎著想爬到何淺淺的腳邊,她剛一動,就又被大雙按得死死的,她伏在地上道,「奴婢罪該萬死,但是與奴婢的弟弟無干,那藥都是徐婕妤差人送過來的,奴婢如今都招了,千錯萬錯,都錯在奴婢一人身上。」
傅敏皺眉道,「你一直在說林崢,只字不提憐碧,卻是為何?」
碧落嘴唇被咬出血來,額上青筋暴起數根,冷哼道,「她若是死了,才叫做罪有應得。可恨我當年就不該把阿崢的身份告訴她。」
何淺淺示意大雙松開她一些,道「你且說說,徐婕妤是讓誰送藥給你?尋常又都是如何聯系?你若是如實招來,林崢之事,本宮可想辦法為你周全。」
碧落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就像一個落水的人,看見面前有一根枯草,心里知道抓了會斷,還是忍不住要伸出手去,她紅著眼,道,「徐婕妤身邊的紅鳶,與我一道入宮,一向都是她跟我聯系,這藥卻是小李子送過來的。」
她又叩了三個響頭下去,道,「奴婢罪孽深重,不可饒恕,已將一切合盤托出,求娘娘垂憐。」
何淺淺看了一眼傅敏,見她並沒有阻攔之意,道,「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本宮一言九鼎,但你若是有半句虛言,你自己想清楚後果。」
碧落苦澀一笑,「碧落已經一無所有,沒有半句好欺瞞的。」
何淺淺點點頭,「很好,本宮這就去稟明皇上。」
傅敏按住她的手道,「大暑天的,你如何經得起折騰,橫豎晚上皇上是要過來的。也不急在一時」
她強撐著笑了笑,「姐姐不知,這種事夜長夢多,我們拖不得。」她站起身來,方才注意力高度集中並不覺得,一松懈下來,頓覺月復中酸脹難當,竟是沒有站穩。直勾勾地就往前撲過去。
丹朱扔了茶壺過去要扶她,傅敏趕著站起來,兩人正好撞作一團,其余人又離得遠,眼見她就要摔下去,半空中伸出來一雙手,牢牢地將她抱住。
一屋子的人愣了兩秒,齊刷刷的跪下去,「給皇上請安。」
她伏在他懷里,微微喘息著抬起臉來,他緊緊皺著眉頭看她,臉色鐵青,周身散發著陣陣寒意,那是他的怒氣,眾人都嚇得不敢抬頭,她卻好似渾然不覺一般,輕輕笑了笑,「嬪妾又失儀了。皇上來多久了?」
他沉著臉,攔腰把她抱起來,咬牙道,「你越來越能干了,這種事情,都不用朕過問了麼?」
她微笑著抱住他,「嬪妾不正是要去找皇上麼?皇上這麼巧就來了。」
一滴汗水從她額上緩緩滑下來,她臉色蒼白如紙,還強撐著對他微笑,他又是心痛又是惱怒,「朕真該把你鎖起來,你這個不听話的丫頭。」
她虛弱地對他一笑,把臉埋在他肩頸中,他自己撞上來,倒省去她解釋的功夫。她是極其疲乏了,自懷孕後就身體不適,這幾日又一直休息不好,折騰了一個下午,只想靜靜靠在他懷里。
他抱緊了她瘦小的身軀,輕飄飄的沒有幾分重量,好像下一秒就會消散,一群人被他冷厲的眼風掃得不敢大聲喘氣,他很久沒有這樣憤怒過,還有惶恐,她那樣倉促的離去,他總是放心不下,提前回來看她,不料院子里一個人也沒有,他站在門外正想給她個驚喜,卻正好听到碧落的話,听得他三伏天里如墜冰窖。
好不容易有了那麼一個他在乎的,她們就迫不及待的要撕碎它。
他抿緊唇,面無表情道,「小曲子,去把徐婕妤和她的那群好奴才,統統給朕押過來。朕要看看這群歹毒的女人,心都長得什麼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