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晨曦中，滿園的綠蔭有些朦朧，天色尚早，即便如今太後免去她的晨昏定省，她依然會在這個時候醒來。
丹朱端著一碗燕窩，一勺一勺往何淺淺口中喂，朱瞻基非說她身體虛弱，每天早晨必須吃一碗燕窩，如今都指由丹朱負責，她不免起得要更早，眼眶周圍盡是疲態。
「辛苦了你。」
「娘娘這話折殺奴婢，」丹朱舉著碗，微微一笑，「這算什麼辛苦，當初晝夜輪作……」這時候再提當初不太合適，她搖搖頭變了話題，「娘娘的這個炕屏，奴婢記得是惠妃娘娘送過來的。」
何淺淺吞下她喂來的燕窩，道，「正是，極難得的整塊天河石，這色澤也十分素雅。」
丹朱欲言又止，猶豫了一番，道，「娘娘，徐婕妤剛剛被賜死，惠妃娘娘一向與徐婕妤親厚，娘娘還是謹慎些。」
「這架炕屏安胎最好，放在這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偏你這樣小心。」她笑著啐道，「不過一架石頭，能有什麼危害？惠妃是個聰明人，要害我也不能這樣大剌剌的落人口柄。」
丹朱淺淺笑道，「娘娘說的是，是奴婢多慮了。」
何淺淺伸出手去撫模那架炕屏，唇角掛了一縷若有若無的笑。
丹朱低了聲音，道，「皇上此番大刀闊斧，賢妃折了一條臂膀，想必會安寧一些時日。」
「大刀闊斧麼？」何淺淺低頭微笑，半垂了眼簾，旁人看不見她笑容中的森冷，「不過殺個傀儡，還算不得大刀闊斧。」
丹朱明白她的意思，道，「徐婕妤與娘娘一向沒有冤仇，居然肯為了賢妃白白送命，實叫人費解。」
「這自然並非她自願，有些事別人硬要把帽子往你頭上扣，你不戴也不行啊。」何淺淺看了一眼丹朱，丹朱沉吟道，「莫非又是有什麼把柄捏在賢妃手中。」
丹朱始終關注的都是賢妃，其實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何淺淺轉頭去看窗外的石榴花，若火焰般耀眼，灼痛人的眼底。太過鮮紅的顏色，都會令她想到那一晚，她噴出的點滴鮮血。腥甜的，濃稠的，她這一生也不會忘卻。
他既然下不了手，她只好逼他出手了。
何淺淺收緊五指，道，「把我的衣服拿來，皇上估模著該下朝了。」
乾清宮門口，憐碧正好走出來，遇見何淺淺，匆匆行了個禮就疾步離開。自從上回之後，她每每見到非煙，都好似極為不自在。她的臉上漸漸也出現了和賢妃一樣的黑眼圈。
憐碧去的遠了，何淺淺小聲對非煙笑道，「人都走了，還瞪著你那雙眼楮，也不嫌累。」
非煙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扶著何淺淺往里走。
朱瞻基正背著她月兌朝服，墨玉給他拉著袍子，墨玉新進宮不過一年，替他更衣的手腳還不熟練。
何淺淺笑著悄悄使了個眼色，墨玉會意地退下，何淺淺上前，駕輕就熟的替他解了玉帶鉤，再月兌去外袍，他轉過來，看見是她，笑道，「朕還奇怪墨玉今天怎麼這麼利落了，原來是你。」
何淺淺調皮的笑起來，「嬪妾侍候的還好麼？」
他攬住她的腰，在她的耳邊悄悄道，「好不好，不是月兌件衣服就算的，朕晚上再告訴你。」
她羞紅臉，啐道，「皇上也不嫌臊。」
他開心的笑起來，「清顏臉紅的樣子，朕真喜歡。」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一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道，「今天小家伙怎麼樣？動一個給父皇看看。」
她道，「人家已經餓壞了，哪里還有力氣動。」
「好好，是父皇的不是，父皇帶你去用膳。」他攔腰把她抱起來，當著眾人的面，大踏步的朝西暖閣走去，「今兒小子有口福，賢妃剛叫人送了紫參鹿肉來，讓你母妃帶你嘗一嘗鮮。」
她的臉色微微沉下去，「賢妃娘娘真是體貼皇上，日日變著花樣送菜。」
他道，「你如今有了身子，賢妃也不全是給朕一個人送的。」
她淡淡道，「是麼？改日嬪妾應該去謝謝賢妃娘娘。」
他是有意想化解她和賢妃的矛盾，願望倒是美好。
到了地方，他把她放下來，一只手緊緊握住她的小手，她一動不動任他握著，冷眼看試菜的太監把銀筷子插進一道又一道菜里，確認無毒再端上來。
他夾了一塊鹿肉放進她碗里，道，「你嘗嘗，賢妃那個廚子，做野味是極好的。」
他目光很是殷切，她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勉強嘗了兩口。
「滋味如何？」
「皇上說好的，嬪妾敢說不好麼？」她看他的面色微暗，轉而笑道，「嬪妾恨不得再去問賢妃娘娘討上一份，不然都叫嬪妾吃了，皇上就沒有了。」
他憐愛地望著她道，「你喜歡吃，朕就一口不吃，也是歡喜的，何況你吃下去，也都是給朕的兒子。」
她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低了頭與他拌嘴道，「皇上就惦記著兒子，若是個女兒呢？」
「那朕就罰她的母妃賠朕的鹿肉來。」他笑道，又見她真的愛吃，命小太監把鹿肉放到她的面前，又給她夾了一塊菊花佛手酥，「你近日胃口似乎好一些，朕方才放了點心。」
她拂了拂額前的碎發，笑道，「嬪妾胃口再好些，皇上又該嫌嬪妾太胖了。」
她的語氣聲調，還有這句話都叫他一愣，微微有些苦澀道，「你再胖，朕也不嫌你。」
她沖他笑了笑，正要說什麼，身子忽然一僵，他看著她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來。
「你怎麼了？」他緊緊盯著她。
「沒事，或許是吃了什麼不趕緊的東西，肚子有些疼。」她說的滿不在乎，她的笑卻十分虛弱。他莫名的不安起來
「快傳太醫。」
「傳太醫，傳太醫……」聲音一波接一波地傳出去。
他把她攔在懷里，一手附在她的月復部，低聲安撫道，「歇一會，太醫馬上就來。」
她蒼白的臉伏在他膝頭，擋住眼里他看不懂的歉意。
小月復里鑽心的疼痛，那種冰涼酸滑的感覺如潮水一般蔓延至全身。
這是她第二次體會這種感覺。
兩腿間有一股暖意，空氣里似乎有腥甜的氣息。這股暖流帶走了她全部的熱量，她無比貪戀地朝他偎過去。
「娘娘，娘……」墨玉指著她腳下的地，忽然驚慌的叫起來，朱瞻基心頭一沉，俯身看去。
鮮紅色的液體，正順著她的裙擺，一滴、一滴地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