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悅奔回家,程恆早就在門口等著,輕聲問道︰「寧公子尋你何事?」
何事?程悅想了想,搖搖頭說︰「不知道,說了通莫名其妙的話。不過,我覺得他沒什麼惡意。」
程恆看了她幾眼,沒有追問,點了點頭,道︰「那便好。」
看著戚氏房間亮著燈,程悅心里還是忐忑不安,輕聲問道︰「母親一直在房里沒出來嗎?」。
程恆低嘆了口氣說︰「是的,心結不是一時能解開的。你也別擔心,慢慢來罷。我們先吃飯吧。」
吳泰熙正端著托盤,從廚房出來,將飯菜一一擺在桌上,竟然香氣撲鼻,雖只是幾個家常小菜,卻色香味俱全。
程悅驚奇地道︰「哥哥,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做菜?」吳泰熙與她一同回來,剛進屋的時間也不久,定不會這麼快速度就做好了菜。而戚氏一直奉行男主外,女主內,程恆從未進過廚房,是以讓她有此一問。
吳泰熙一邊擺放著碗筷,一邊笑道︰「哪是他做的?是隔壁黃婆家的秀屏幫手做的。我剛回來時,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廚房門口,秀屏一個人在廚房忙活著,她剛離開呢。」
程悅這才發現程恆耳邊尚留有一抹煙灰,想象著他對著灶火和不對付的鍋瓦瓢盆灰頭土臉,沾了一臉煙灰的模樣,饒是心情郁郁,也有些忍俊不禁,眯著眼露出捉狹的笑容看著程恆︰「哥哥,秀屏姐幫你做飯,你該幫手呀,怎麼站在門口?」
程恆的臉哄一下紅了,瞪了程悅一眼,匆忙地道︰「我去喚娘來吃飯。」轉身便往戚氏的房間沖去。
程悅忙盛好飯,恭順地站在等著戚氏,心里越發的忐忑不安起來,一會,卻只有程恆一個人來到飯廳內,臉色沉郁地搖頭道︰「娘不肯出來。」
程悅臉色一黯,道︰「她是不願見到我罷?我……真是不孝。要不,我避開罷?」
程恆嘆了口氣道︰「不用了,我送進去她房里罷。」程悅壓下心里的酸澀,布好飯菜放在托盤里,讓程恆送到戚氏的房間里。
秀屏做飯的水準不錯,但是幾個人都只是略動了動筷子,便停了下來,從戚氏房里端出來的飯菜,也只是略動了動,幾乎沒吃。
程悅和程恆到戚氏房里勸了一回,但戚氏對她卻毫不理睬,面向牆而眠,直到程悅出去,也沒有回頭看她們一眼。
程恆看著一臉沉郁的程悅,嘆了口氣道︰「先回去睡覺吧。」
程悅抬頭看著程恆︰「哥哥,既然為父親復仇是責任,那麼,算上我一份吧。」
程恆一怔,听著程悅道︰「與寧家的親事雖然退了,但是,我不信沒有其他的法子,你只安心讀書罷,家里的一切,我會負責。」
程恆道︰「妹妹,你其實不用那麼辛苦,你只是個女子。」
程悅搖了搖頭道︰「我一樣是爹的女兒,你的妹妹。」
看著她堅定的目光,程恆眼神一暖,模了模她的頭道︰「好。」
回到房里,程悅從袖子里拿出王媽給她的那個有些舊的紅色錦囊,里面是個打刻得極為精致的小金鐲子,明晃晃的,只是尺寸很小,比歲把大的小孩兒手腕大上一些而已,鐲子的內面刻著一個小小的「悅」字和一句吉祥話「芳齡永繼」。這就是當年她與寧昭南定親時,程家給寧家的信物。
眼前閃過寧昭南俊朗的身影,嘆了口氣,將鐲子放回錦囊,深深地壓入箱底。
可她在程恆面前將話說得簡單,做起來卻極是不易,在古代給女子可做的活計是非常少的,不外乎女紅或是到大戶人家做丫鬟,憑程悅跟著季繡娘學的女紅技藝,尋個繡娘的工作也許不難,自家糊口是可以的,但是既然應承了要幫著程恆,那程恆的一應求學之費、考取功名的花銷、甚至考取功名後的打點,都必須考慮,只做個繡娘,是遠遠不夠的。
而大戶人家招丫鬟,雖也有些不需賣身的,但大多只能做些粗使活計,也掙不了幾個錢,畢竟主子還是更信任賣身契握在手中的奴僕們。剩下的路子,便只有從事商賈之道了,可是,該做什麼呢?
程悅一連數日為此事愁眉緊鎖,冥思苦想,便請教了這些時日漸漸熟識的秀屏姐。
秀屏是個活潑爽朗的女子,那日程悅見了她,謝過她前幾天幫著程恆做飯之事,秀屏听了,笑個不住,擺著手道︰「你不知道,你哥哥可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我一進院子便見滿廚房冒著黑煙,還以為走水了呢,跑過去一看,恆哥兒滿臉燻得漆黑,在手忙腳亂地生火呢,我左右無事,見你們都不在家,便幫了他一把,他原還要幫幫手的,結果將我洗的菜給撞地上、將水也潑地上,弄得亂七八糟的,沒奈何,我只好將他趕出廚房去……」
她一行說一行笑著,臉上的笑容如初升的朝陽一般,程悅一下便喜歡上了這個姑娘,感覺親近了許多。
秀屏說完後,又對程悅道︰「其實我倒有個事兒想請熙哥兒幫忙,我家做些豆腐、鹵干子賣,也給城里幾個固定的店里送貨兒,平日里都是我和爹爹一同挑著去送的,但如今我爹爹年紀大了,我想自個去送,熙哥兒有輛馬車,我想每天早晨雇上熙哥兒的馬車送貨,這雇車費也按價照付的,送了貨後熙哥兒便可以做自個的事兒去,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只是時間早了點兒,五更未到便要起床,不知道熙哥兒願不願意,妹妹你替我說說去?」
程悅滿口答應,自己心里便替吳泰熙先應了下來,回頭便找吳泰熙說了,但吳泰熙倒有些猶豫,道︰「這孤男寡女的……」
程悅笑道︰「吳哥哥什麼時候倒這般迂腐起來?心中坦蕩,又何必在意?何況這可是雙贏的。」
吳泰熙一笑,應了下來。
黃婆知曉秀屏的打算後,也沒有反對,笑mimi地默許了,看向吳泰熙的眼神愈發慈祥。
當程悅就在都城能做些什麼買賣一事請教秀屏時,秀屏笑道︰「都城勝在繁華人多,若說生意好做些的,無外乎衣食住行,但做這些生意的人也多,養家活口許是沒什麼問題,但若是要做得出挑些,卻也不易,都城的達官貴人也多,那些金玉首飾、奇珍古玩的行當也興盛,不過這就得懂行又財力才行,一句話罷,看你有多少本兒,有多大心。」
看她依然皺著眉頭苦想的模樣,秀屏又笑道︰「你在家里怎麼想也想不出個好主意,不如早上隨我和熙哥兒送豆腐的車兒多轉幾次,許就發現了能做的活計?」
程悅听著有理,便應了,每天早上便跟著吳泰熙的車與秀屏一道去送貨。
她驚奇地發現,剛到五更天時,天邊才微微發白地亮著,街上便有了不少步履匆忙的行人,不少店面也漸漸在開啟,心里不由得感嘆古代勞動民眾的勤勞。
可是連續轉悠了兩天,都沒有尋到適合做的生意,程悅不由得心生煩惱。那天秀屏說有個酒樓要辦大宴席,得早些送貨,尚未到五更,幾個人便起了床駕了車上街。
因時間太早,街面上還沒有幾個行人,一些大戶人家門口的街燈尚未滅,明明暗暗地照著街面,吳泰熙提著燈籠坐在車頭上趕著車,程悅坐在車廂內一邊趴在車窗上張望,一邊與秀屏隨口聊著天,突然,她看到不遠處的街上一個提著燈籠匆忙行走的身影極為眼熟,怔了怔,定楮看去,頓時大吃一驚,竟像是戚氏。
可是,戚氏這般步履匆忙的,天未亮便獨自一人穿越街道,是要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