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荷發現林浣的時候,她已不省人事的暈厥在地。
想起王上臨行之前交代,有事可找司徒淳,她便急忙差了人去。
司徒淳趕到錦繡宮時,林浣已然印堂發黑,面如死灰,再查脈象,亦已十分微弱。
事發緊急,也顧不得太多禮數,他緊忙從隨身攜帶的玉瓶里倒出一枚朱紅色的丹丸來,命初荷碾成粉末強行灌服到林浣口中。
「然後呢?」灌完藥粉,見司徒淳站立一旁不再發話,初荷忍不住說︰「我這就著人去請御醫!」
司徒淳知道她誤以為這只是暫時穩定心脈的丹丸,也不多加解釋,淡然道︰「不必了!」
林浣從噩夢中醒來之前,腦子里漆黑一片,當她意識到四周空無一物時,身子已經隨著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向下墜去,盡管很奇怪的心里沒有半分害怕,但黑暗卻似乎永無止盡。
終于,身體不再有那種虛無的感覺,隨著喉頭「呃——」的一聲干嘔,躺在金絲軟榻上的人兒一側身,吐出手掌大一團烏黑的東西來。
那東西掉到地毯上,並沒有濡濕的痕跡,而是慢慢的蠕動著想要凝聚到一起,好像有生命一樣。
「菊妃娘娘——」見到這個情形,初荷嚇了一大跳。
「站住!」盡管距離更遠,但司徒淳接近軟榻的速度並不低于初荷,在看清那團東西的同時,他厲聲喝住了她。
司徒淳近到跟前,並沒有顧得上去看林浣,而是俯身觀察了一會兒那團烏黑的東西,眼見著那東西緊縮成珍珠大小,這才小心的拾起來放到腰間的玉瓶里,然後輕松的吩咐道︰「即刻去準備湯浴,給菊妃娘娘拔除余毒。」
初荷留意到,這只玉瓶與先前那只不太一樣,至于具體區別在哪里,她卻沒太注意。
這個時候,金絲軟榻上的林浣已經幽幽的蘇醒過來。
「菊妃娘娘——」初荷欣喜的湊過去。
可是這一次,又叫那個司徒淳搶了先。
仔細的檢視了一遍,見她眉心抑郁的黑氣淡了不少,他暗暗舒了一口氣。
林浣並沒有感覺到從高處墜落下來的疼痛,只是覺得胸口悶悶的,雙眼沉沉的,好不容易掀開一條縫,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卻是一張疤痕斑駁的猙獰面孔。
趕緊閉上眼,努力的想了想,她認識這張臉的主人,忽然,她意識到了眼下的狀況。
這麼說,自己還在錦繡宮中!
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明明服用了那枚保命的丹丸。
林浣深吸一口氣,無奈的睜開雙眼,恰巧看到兩名侍女正帶著四名抬暖椅的宮奴過來。
「菊妃娘娘請——」他們畢恭畢敬的俯首齊聲說。
林浣這麼一怔,略一思忖,王上應該還不知道這事。
「王……王上……」她掙扎著從嘴里擠出幾個字來,聲音小得可憐。
「听說北邊形勢吃緊,王上一早前往北鄔慰軍去了……」初荷先前趕來,正是要將這個消息通稟給林浣︰「王上交代下來,待到一舉拿下叛賊,即刻返朝與娘娘……」
「咳,咳——」站在旁邊的司徒淳忽然咳嗽起來,插話道︰「娘娘身體要緊,別的事情,還是等王上回來再說吧!」
其實,就算司徒淳不出聲打斷,林浣心里也能猜到一二,既然尚未完婚就命左右的人稱自己為菊妃,可見賀蘭天佑當真是鐵了心要將自己納入**。
「我來吧!」司徒淳見林浣體虛氣乏,料她根本無力坐上暖轎,便自作主張捉住她的兩只手腕往自己肩上一搭,輕松的背負起來。
誰也沒有察覺到,當林浣的身體接觸到他後背的一瞬間,他的動作明顯頓了一頓,很快,他又若無其事的背起林浣直奔湯池而去。
到了湯池旁邊,司徒淳也不多話,直接連人帶衣物一並往池水里一放,就轉身就沒了蹤影。
林浣半躺在足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的湯池里,眼前除了氤氳的霧氣,就是水面上浮著的各種雜碎,盡管完全不知道那些漂浮物是什麼東西,但她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漸漸的穿透皮膚進入了自己的身體,四肢百骸像電擊一樣有一種溫熱酥麻的感覺,在這種感覺的包裹之下,她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林浣又躺回了那個金絲軟榻上,只是那身華美的枚紅色錦袍已然被換了下來。
「菊妃娘娘——」見她醒來,初荷忙不迭將手中的湯藥放到一邊,扶她坐起來。
自己似乎好了很多,只是記憶里卻只有被人放到湯池里的片段。
「稟菊妃娘娘,王上回來了!」
還沒等林浣說話,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宮奴急匆匆的跑進來。
「王上回來了——」初荷面上一喜,王上一定是听說了宮中的事連日趕回來的︰「讓初荷給娘娘梳洗吧!」
王上回來了?林浣吃了一驚,王上整日操勞國事,體恤下情,卻從未像這次一樣親自出外勞軍,想來定然事出危急,在這種情況下,王上怎麼會棄大局不顧,為了自己這點小事中途堪堪的折回來。
在她想這些的時候,又一名年長的宮奴跑進來︰「稟告菊妃娘娘,王上去了冷香宮,您……」說到這里,宮奴緊忙住聲,因為他眼尖的瞄到,一旁的初荷早已準備好了梳洗更換的東西,菊妃卻一聲不響的面朝里躺了下去。
對上初荷同樣不解的目光,宮奴只好垂了頭退到一邊去。
冷香宮?林浣心頭一動,那不是梅妃住的地方嗎?
其實不光是林浣,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意外。
「你們好生照顧娘娘,明日我再過來!」簡單的叮囑完畢,司徒淳深深的看一眼側臥在榻的林浣,轉身離去。
司徒淳一走,初荷就像失了主心骨,看林浣的眼神也充滿了焦急。
「初荷,」林浣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水︰「我有些乏了,讓他們都散了罷!」
初荷遣散了眾人,又心事重重的站在榻側。
「說心里話,你真的要我做妃子嗎?」。沉默良久,林浣忽然開口問道。
眼見四下無人,初荷身上也少了方才的拘謹,但她並未有過多的動作,只是微微的垂了頭,小聲說︰「你我的命運,早在一開始就注定了——」頓了頓,她低嘆一聲︰「你別忘了,曾經答應過我什麼!」
林浣當然不會忘記,三年前是初荷帶著自己闖入皇家的狩獵場,在被賀蘭天佑救下之後,又是她教會自己如何掩飾真實的性別。她不過比自己大三個月而已,但自己對于這個世界最初的了解卻都源于她的口中。
初荷曾經說過,你們林家欠我們花家的,你一輩子都還不完!
林浣沒有說話,盡管她很想知道花、林兩家究竟有何恩怨,但另一種想法卻牢牢的佔據了她的思想,她發現,無論在哪里,自己都會背負一些莫名其妙的債務,當初在自己親生父親的兒女們眼中如此,如今依然再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