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林浣出來的侍女約模十一、二歲,身體尚未開始發育,越發的顯得單薄,雖一本正經的走在前面,但舉手投足之間卻透著難掩的孩子氣。
先前有曹姑娘在,並沒有留意到她,此刻隨她行走在亭台樓閣之間,時時對上她充滿好奇的羞澀目光,林浣不免產生一探究竟的想法。
「妹妹怎麼稱呼?」
那侍女見她開口說話,聲音頗為溫婉動听,不由得又瞧了她兩眼。
「她們都叫我芸兒。」
趁她回頭看自己的檔兒,林浣微微一笑,好奇道︰「芸兒怎地一直看我?」
听她這麼一問,芸兒立刻有些難為情,臉色微紅道︰「姐姐難道不知道嗎?你真的長得像天上的仙女一樣好看呢!」
林浣沒有想到,她頻頻的偷瞧自己,竟然是因為這個,心中雖是極力隱忍,卻依然笑意難忍。
這副軀體的模樣,初見之時,連她自己都忍不住屏息靜氣呆怔當場。
當然,那還是在賀蘭天佑痴痴的許下立妃的諾言之後,在那之前,她從未認真的瞧過,一來是衣食住行都由初荷全權打點,自己根本無需操心;二來,對于那並不清晰的銅鏡,她實在是興趣缺缺;三則是,宮中伺候的眾人自是見過諸多美色,想必都有了免疫力;再則,對于王上身邊的人,誰又敢妄加評論呢!
只是,當日窺見鏡中展現出的絕色姿容,她的驚嘆暗喜之心不過在胸中鼓噪了半晌便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對前途未卜的恐慌。
思及此處,林浣免不了又要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去。
「姐姐請在此稍候,芸兒先行告退了。」芸兒適時的出聲,將她從記憶的長河中拉了回來。
抬眼一瞧,自己已身在一處寬敞的閣樓之中,屋中處處雕梁畫棟,陳列整齊,一應桌椅皆由上好的紅檀木制成,顯然是會見來客的廳房。
待到她打量完畢,哪里還有芸兒的身影,她竟將自己一人置于屋中,自行離去。
林浣這才記起,方才明明是想從她口中套取此行的用意,卻無端的走了神,錯失了大好的機會。
由于倆人行色匆忙,她並不知曉曹姑娘對四姑娘的懲罰,心中只是憑借著第一印象,斷定她絕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人,便不由得暗自揣度起來。
約模過了一個時辰,廳房前的樹蔭外隱隱傳來環佩叮咚的聲音,伴隨著漸漸清晰的腳步聲,便可見曹姑娘一行徐徐行來。
「見過曹姑娘!」若不是倆人齊齊的出聲行禮,林浣還真不知道這廳房外還有把守的侍衛。
曹姑娘置若罔聞的進了屋子,對上她微微垂首的縴細身姿,原本緊抿的薄唇即刻彎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這位妹妹一看就是富貴中人,就算昔日不濟,今後必當時來運轉!」說完,出其不意的捉住她的手腕,行至幾前,道︰「此等福分非常人可以想象,何不坐下,待姐姐細細述與你听——」言至此,她手中暗暗用力,將林浣按到幾側的椅子上,自己則袍袖一甩,坐到了另一側。
這樣一來,倆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尺來寬,仔細看去,就連對方面上有幾根略為濃重的汗毛也縴毫畢現了。
「妹妹為何不言?」
直到侍女奉上香茗,曹姑娘才意味深長的端在手中,狀似無意的問一句。
听她問來,林浣起身一福,回道︰「不知姐姐所指何事,小女福薄,只怕是消受不起……」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極輕,透露著對于未知事物的原始惶恐。
曹姑娘一怔,暗忖,看她美色無雙,舉手投足間透著一副渾然天成的富貴氣息,本以為不同于普通的沒落權貴之女,怕是有些膽識,不想竟也是這般如同驚弓之鳥,誠惶誠恐。
這樣一想,心中竟隱隱生出一絲憾意,轉念一想,這樣,其實更好……
思及此處,當下命人燃起燭火,喝退了周遭的侍女雜役,命人關嚴門窗。
「妹妹可知,北遼屢屢擾我流芳邊疆,害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她這一句話,實在是大大的出乎林浣的意料,稍稍收斂起方才惶恐之態,她不由得點點頭。
「不過,經過此番商議,此事已有轉機——」曹姑娘故意將話說一半留一半,一邊偷眼瞧著她臉上的變化,一邊裝模作樣的品著手中的香茗。
林浣何其聰明,經她這麼一說,腦中一道白光閃過,想來這事定與自己有關了。
眼見對方面上全無方才的驚惶,一雙顧盼生輝的眉目一瞬不眨的看著自己,曹姑娘不由得心中竊喜,曉以大義,令其自願前往,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妹妹只要願意遠嫁北遼,便可免去這連年的人禍,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她說這話的時候,也直直的看向對方。
和親?當腦海里出現這兩個字的同時,林浣覺得上天簡直是與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固然清楚,北遼與西域一樣,皆為男子統治之地,所不同的是,北遼的數十個部落皆由游牧民族組成,遼人粗獷豪放,居無定所,向來視女子為附屬物品,遠嫁如此蠻荒之地,對于生長在女尊男卑的流芳國女子來說,根本是難以想象的苦難。
林浣更為清楚的是,先皇尚在之際,便為賀蘭天佑選定了夫君,據說此男子生于淮南地帶,秉性溫良,且滿月復經綸,對于時下政事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頗得女王歡心。不想倆人的恩愛並未得以長久,女王登基在即,他卻突然暴斃,雖是死因可疑,卻歷經多方查處未果。令得女王終日郁郁寡歡,幸得一遺月復女,喚璟陵公主,生得聰慧伶俐,兼得其父神韻,深得女王喜愛。
算起來,那璟陵公主如今也有十三歲,到了出閣的年紀。
按照林浣對于古代王室和親的印象,為表誠意,基本都由王室公主前往,可如今,這個曹姑娘卻對自己這個身份不明、無名無姓的女子提出這種要求,肯定是另有內情。
況且,當今流芳國朝堂上的天子,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換成了女王的胞妹,若說她是憐惜璟陵公主年紀幼小,不忍令其親赴異鄉,恐怕林浣便會是第一個站出來質疑的。
曹姑娘先前的一番話,頗有些慷慨激昂的氣勢,然而,一言終了,卻不見對方表態——她只是雙眼呆滯的盯住眼前的燭火,仿佛根本沒把自己的話听到耳中去。
過了良久,她終是等不及了,暗忖道,這丫頭不過是一個身世不明的奴隸而已,對于這等風光的事情竟有這麼許多的猶豫?看來還是我太過心軟,還指望著她能在面聖的時候替我美言幾句,此時看來,還是得叫她吃些苦頭才行!
「妹妹意下如何?」她這一句話,已不是在詢問,而是咬牙切齒的喝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