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您的藥草錢……還有,您怎麼稱呼?總是賣藥的賣藥的稱呼您,總覺得不太合適。」
一座兩層的樣式傳統的藥鋪前,身材微微發福的掌櫃的,正與一個妖冶的男子對話。本來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賣藥人,可不知為什麼,一對上對方的那雙眼楮,掌櫃的就覺得自己所有的秘密皆是無所遁形,這讓他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對面的妖冶男子微微一笑,漫不經心的掃過他,說道︰「這樣就很好了,小生只不過是一介賣藥的,何必計較什麼稱呼?」
「可是……」
「吶~,有客人上門了,店主不去招呼可以麼?」狹長眼眸掃過一旁走過他們進入店鋪的人,妖冶男子手指捏著下巴,提醒道。
果然,一回頭,里面已有人大叫著掌櫃的,掌櫃的忙道了聲歉,匆匆進了店門。
外面的雨開始大起來。雨絲從天上洋洋灑灑的落下,地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青草混合著泥土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著。街上行人絲毫不減,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帶著春的氣息,不斷的在這座城市蔓延。這樣的情景,看起來和這里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不同。賣藥郎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著傘把,緩緩的從台階上走下來,對著偶爾偷望過來的目光毫不理會,正要轉身離開,忽然,一個違和的畫面,進入了他的視野。
只見街邊的一棵樹下,站著一個黑發少女,少女大約有著十一二歲,正面無表情的望著來來往往的路人,平靜的面容上,似乎帶著淡淡的茫然。如果只是這樣,根本就不會引起他的注意,但對方明顯衣著與周圍人格格不入,容貌也算出色,卻絲毫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尋常呢。
賣藥郎捏著下巴,思索了一下,腰間掛著的短小寶劍這時候晃動了一下,賣藥郎狹長妖魅的眼眸微微一眯。「你也覺得不尋常麼?」他似乎在問著誰,若有所思的目光,隨即望了過去。
……
劉雨站在陌生國度的街頭,入眼的,都是穿著和服,手舉著油紙傘的男男女女,他們腳上的木屐踩在青石板路上,不斷的發出嗒嗒嗒的清脆聲響。此時此刻,她的身上還穿著那件從流星街換上去的女式衣衫,柔和稚女敕的顏色,和她此時的心情很不搭配。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在蒙蒙細雨之天突然出現的「少女」,連她身上與周圍截然不同的穿著打扮,也似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剛剛和那個中年人說完話,有著絢麗詭異的風騷外表,外加一副面沉似水、似笑非笑表情的妖冶男子。當她因為一種奇怪的感覺望過去的時候,這名男子也同樣緩緩的轉過身,似乎是發現了她的注視,沖著她站著的方向,同樣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男人修長手指里握著的,是同樣絢麗的油紙傘,傘下,則是男人那一身斑斕到令人看不出到底有著幾種顏色的絢麗至極的袍子,以及背後裝著各種古怪器具的一個藥箱子。
一對尖尖的耳朵,上翹妖魅的眼楮,以及那一臉漫不經心的表情,這種似妖非妖的人物,讓見慣了獵人世界不少另類造型的劉雨,也忍不住有些失神。這一位該是何等的熱愛色彩啊,才會將滿臉都畫上油彩?看不出情緒的臉上更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劉雨撓撓臉,轉身要走。她對這一類型有一種天然犯沖的感覺,看到這樣的臉,這樣的發型,總讓她有一種想要上去揪幾把的……奇怪,她上一次扯的是誰的頭發來著?
「……」
突然罩住頭頂一小片天空和雨絲的傘,以及面前突然出現的「牆」,讓她默默的停下了腳步。
抬起頭,對方狹長的眼眸正好奇的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下雨天出現……恩,你會是什麼呢?妖怪麼?可是,又不太像呢……明明是人類,存在感卻比別人要低上許多,真是個有趣的人……」對方修長手指捏著下巴,尖尖的指甲上,竟然也涂著顏色,似乎這句話是在問著面前的人,可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_→你才有趣,你全家都有趣……
手腕上的金繩,似乎讓她多了與這個世界陌生國度的人進行交流的能力,可這樣的一個看起來漫不經心、又打扮的稀奇古怪的人物,卻讓劉雨忍不住皺了下眉。一種突然從心里涌出來的焦躁,被她隨後強壓了下去。
噠。突然,有什麼聲音在這時候傳了過來。
劉雨好奇的看過去,發現眼前這個妖冶男子似乎比自己還要驚訝,本來就顯得十分妖媚的一雙眼眸,竟然忽地一下子睜大了,看向劉雨的目光里,更是多了一分審視和警惕。
「打擾一下。」氣氛一時變的有些詭異,就在劉雨繃緊身體,考慮是否當街動手的時候,賣藥郎的身後,有人推著單 轆的那種老舊樣式的車,說了一句打擾,兩個人站的位置正好擋住了對方的道路。賣藥郎表情淡淡的向旁邊一側身,雖然整個人看起來很不靠譜,但意外的給人方便。不過,等對方過去了,他再轉過頭的時候,卻已經看不到剛才那個奇怪「少女」了。
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就消失不見……「啊……果然有些不尋常呢。」
賣藥郎將腰間別著的短小精致的寶劍拿在手中,對著寶劍輕聲低語著。
寶劍上的獸頭仿佛活了一般,再一次咯咯咯的動起來。
「為什麼會突然躁動起來呢?難道……是你發現了什麼?」
噠, 噠。寶劍上的獸頭,繼續毫無章法的發出聲音,從來沒遇到過這樣詭異的情況,這讓賣藥郎眉頭微微皺起來。
……
「……
誰殺了知更鳥?
是我,麻雀說,
用我的弓和箭,
我殺了知更鳥。
誰看見他死去?
是我,蒼蠅說,
用我的小眼楮,
我看見他死去。
誰取走他的血?
是我,魚說,
用我的小碟子,
我取走他的血。
……」
一陣弱不可聞的少年低唱聲,遠遠的傳來。劉雨站在一片曠野,四處都是荒蕪的雜草,雨已經停了,月亮高掛夜空,這一片地方,被這月光照的愣是透著那麼一股子陰冷氣息。侑子讓她找的地方應該就是這里沒錯,可這里哪里有什麼妖怪的國度?即便是將死神之眼釋放出來,周圍多出來的,也不過是一層層的黑氣罷了。
→_→難道就讓她在這里站著等對方主動現身麼?
可以說,突然出現的這個少年聲音,算是解了她的難題,反正在這種地方出現,還詭異的哼唱著這種歌曲的,絕對不會是正常人。還有極大可能不是「人」,過去看看吧。順著聲音,劉雨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越走,哼唱的聲音就越大,听這聲音,唱歌的少年,應該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聲音非常的清亮,卻在末尾的高挑音時有一點點沙啞的韻味,可能是這童謠太過詭異,雖然哼唱的很動听,卻讓人听了隱隱的發寒。在一大片荒草前,劉雨終于停下了腳步,听聲音,對方應該就在前面不遠了。
可等她扒開半人多高的荒草,向著里面看去之後,劉雨頓時沉默了下來,甚至,頭一次有了一種想要揉揉眼楮的。好吧,她之前的確是想過,在這種情景下出現的不會是什麼正常人,更有可能不是人……
→_→可誰能想像的出,當听著清冷恐怖的童謠走在寂靜的月色下,扒開半人多高的雜草以為會看到什麼慘絕人寰的恐怖畫面時,結果出現在你面前的,卻是一只正快樂的撕扯著烤肉,還很擬人化的用著紅女敕的三瓣嘴吹著被燙到的小爪的肥兔子時的感覺?這不是坑爹麼這是?!
「誰?!」還沒等劉雨斟酌著詞語開口,那只肥兔子已經一跳半米高,將手里的烤肉甩爪扔掉,直立站著的同時,兩只前爪猛抓住自己的長耳朵,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極為驚惶的四處看著。
「……」也許她真的找錯目標了吧?這貨真的會是妖怪麼?
肥兔子四處尋找著不速之客,終于,它的目光與不遠處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少女」對上了,那一刻,它的那張紅女敕女敕的三瓣小嘴張的足可以塞進整只雞腿……
「媽呀!」肥兔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轉身就想跑。
卻發現,自己兩只後腿蹬啊蹬的,于是……蹬空了……QAQ……
「我都沒害怕,你怕什麼?」清冷的聲音在它的頭頂幽幽的響起。
用著兩只前爪捂著眼楮,偷偷的順著爪縫看過去,一對上劉雨平靜淡漠的近似死寂的目光,肥兔子就立刻低下頭,哼唧了起來︰「嚶嚶嚶嚶……人家還沒成過親呢,大半夜的,遇到異性,人家好害羞嘛……」
「……」→_→這妖怪修的原來是語言攻擊術麼?
「你是雄性?」劉雨一本正經的問著。
「咳,準確的說,是一名英俊的雄性……」肥兔子抖了抖耳朵,補充著。
「你是妖怪吧?認識不認識一個叫麻生九的妖怪?」
「麻生九?」兔子一直扭來扭去的別扭樣頓時僵住了。「它可是只凶殘的大妖怪,你找它做什麼?當心它會吃掉你哦!」
「凶殘的大妖怪麼?」劉雨默默的盯著手里的肥兔子。「你帶我去它住的地方。」
「切,小爺才不管這種事情呢。」肥兔子把頭別過去。「剛才就告訴你了,它可是只凶殘的大妖怪呢,你這樣的小姑娘去了,肯定會被它吃掉的。」
劉雨默默的盯著手里的兔子︰「真的不管?」
好、好恐怖的表情……「我、我真的不敢去啦!」
劉雨默默的兩只手按住兔子,一陣用力的揉啊揉。
皿「嗷嗷嗷嗷嗷,毛要掉了,毛要掉了!」
→_→「管不管?」
QAQ「女流氓……」
劉雨嘆了口氣,默默的提著兔子走到剛才烤肉的地方,將兔子提到了火上,遺憾的說道︰「其實,你不去也可以,我正好餓了……」火苗一竄,頓時,空氣之中開始有燎毛的味道出現了。
兔子頓時淚流︰「饒命,我管,我管還不成麼……」也不知道這兔子到底是什麼妖怪,居然這麼弱,一開始劉雨還防備著它會突然發難,可是,提在手上,這只兔子除了會口吐人言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力量。
「還不走?」見對方扭動著身體,有些不情願的模樣,劉雨挑眉,問道。
「嗚嗚嗚嗚,人家現在肚子好餓……人家想吃肉嘛……」
見劉雨沒有理會的意思,兔子越發別扭起來,繼續發出嚶嚶嚶的哭聲。
「你是兔子吧?兔子不該是吃胡蘿卜麼?就算不吃胡蘿卜,也該吃素吧?」
捏了捏肥肥的兔子。「你真該減肥了。」
對方不理,繼續嚶嚶嚶的哭泣。
她無奈,問︰「你想吃什麼肉?」
兔子想了想︰「為了保持營養平衡,就吃胡蘿卜味的吧!」
「去吃自己吧!」劉雨一松手,兔子撲通一聲掉到了火里。
皿「壞女人,嚶嚶嚶嚶……」
……
折騰了一番後,肥兔子終于不情不願的被劉雨提著出發了。兔子說了,麻生九的住處,不在這片荒野,入口在離這里隔著一個城市的地方。
二人只好步行著過去。
一路走來,就發現這只兔子不僅會說人話,還很愛美,每次吃東西前後,都不忘了慢條斯理的打理自己潔白的兔子毛,而每次梳理到被劉雨默默揉掉了大片兔毛的地方,這家伙就眼淚汪汪滿是控訴的看過來。劉雨最後被對方看的越發沉默了,于是,在它又一次強烈要求停下來打理毛發的時候,強行將對方一身的毛都給剃了。
「嚶嚶嚶嚶……我的毛……」于是,在劉雨面前多了捂臉做吶喊狀的哭泣沒毛肥兔子一只。
最後,被哭鬧的沒辦法,劉雨揉著額頭,覺得這樣下去,還不如讓對方繼續打理毛發呢。
「別哭了,我去給你買件兔毛大衣成不成?」真是拿它沒辦法了。
「嚶嚶嚶嚶,我要白毛的……雪一樣白的……沒有雜毛的……」
→_→「我保證不是黑的成麼?」
……
在沒毛肥兔子寧死都不肯果著出來的情況下,劉雨只好無奈的用之前侑子交給她的可以綁住妖怪的銀線,將肥兔子捆了起來,然後塞在了他們入住的旅店房間的床底下,不去理會對方嚶嚶嚶的哭泣,劉雨自己一個人去了附近的集市。
「老板,這個孩子穿的兔毛大衣怎麼賣?」劉雨指著成衣店里的一件兒童式毛絨衣服問道。
「額,這位客人,這不是兔毛的,是仿的……」掌櫃的很老實的回答。「這幾年來,附近的動物越來越少了,完好的皮毛更是稀缺貨……」
「仿的?」劉雨默默的看了一會。「包起來吧。」有衣服穿就不錯了,再矯情,直接拎著它果著游街……
可一掏兜,不禁越發默然了。
她來這里之前,一直用的都是獵人世界的通用貨幣戒尼,可到了這里,戒尼這東西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要吧?
正猶豫著,身旁有人慢條斯理說道︰「這是這件皮衣的錢,她的賬,小生付了。」
老板哪里去管是誰給的錢,有人付賬就可以了,笑容滿面的接了過去。
劉雨表情木然的接過老板包好的小包裹,轉身就走。後面傳來的「咦」的聲音,她根本就不去理會。
幾乎是用上了殺手執行任務時的身法,很快,她就回到了住處。可一推門,就感覺房間里氣息不對。果然,一翻床底下,那只肥兔子已經不見了,現場似乎還有過掙扎的痕跡……
「似乎……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緊跟著出現在門外的妖冶男子,手指尖上托著一只漂亮的彩色天平,天平在他的指尖上滴溜溜的轉了個圈,一邊已經傾斜了下去,指著的,是大門外面。「這里似乎有過怨氣呢。」
「你能看到怨氣?」轉過身,本來是一對黑眸的劉雨,此時兩只眼楮閃著金色的光芒,顯然已經釋放了死神之眼,因為她的念力並不足以支撐太久,只是看到有黑氣在房間里彌漫,她就將其收了起來。
「是感覺到的,用它,天平。」賣藥郎背對著她,手指上的天平滴溜溜一轉,漫不經心的解釋了一句,隨後轉身向外走去。走出大門了,腳步停頓了一下︰「雖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麼事情,不過,如果願意跟上來,小生是不會介意的……」
……
「這是什麼地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林間,腐爛的氣息,讓劉雨的一張小臉越發的木然了。
「吶~,請放心跟在小生後面吧!」頭也不回一直向前走的那一位,慢條斯理的說道。
盯著對方的後背有一會,劉雨表情木然的跟了上去。雖然對方看起來似乎很不靠譜,不過,貌似自己來的話會更不靠譜。
空氣中的腐爛氣息,越來越濃,偏偏周圍的花草生的極為艷麗,兩個人向著林子深處走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周圍漸漸起了霧,幾乎幾米之外就再也看不清景物了。
賣藥郎停了下來,回頭看她。
劉雨面癱的看過去︰「怎麼不走了?」
「小生只是覺得,這樣做,就不會走丟了。」說著,伸出一只修長的手。
劉雨默默看了看,隨後握住了對方。入手的冰涼滑膩,讓她再次皺了下眉,想松開,沒想到對方看起來稀松平常,力氣倒是很大,掙了一下竟然沒有掙開,果然一開始沒有翻臉是她做對了,這家伙很不簡單。
「吶~,請姑娘不用擔心,小生並無唐突之意,只是不想和姑娘走失而已。」對方狹長的眼眸掃過來,似笑非笑的說道。
隨後,踩著他那雙高高的木屐,向著前面走去。
其實劉雨一直都很想知道,他是怎麼以著一種腳踏木屐的姿態,毫不費力的走在泥濘的林間路上的?
走出大概半小時左右,前面的雜草被賣藥郎用手扒拉開,現出了一片空地,這片空地似乎是被人特意開闢出來的一樣,在荒蕪的樹林里,顯得極為的違和。
「啊!有人來了!終于有人來了!」有幾個衣著不俗的男女正坐在空地上,這時候見有人突然出現了,他們臉上的表情可以算是狂喜,有兩個人甚至直接跪爬起來,跑了過來。
「我說,你們兩個是怎麼進來的?」一個身材肥胖的男人大喊著過來,想扯住賣藥郎的袖子,卻被賣藥郎輕松的躲了過去。
「吶~,當然是走進來的,你們走不出去麼?」將身後一直背著的大藥箱放在地上,賣藥郎把玩著手里的短小寶劍,看著眼前的這些人。「困了幾天了?」
「已經一天一夜了!該死的,這個鬼地方,就是走不出去啊!你們能進來就好了!說不定現在已經能出去了!反正我是一刻都不想呆在這里了!」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猛地站起身,毫不猶豫的向著雜草叢走去。
劉雨站在賣藥郎的身旁,忍不住抬頭去看賣藥郎的表情,發現他一直表情漠然的看著對方走過去,並沒有阻止的意思。
可是……那個人走過去的方向,明明黑氣越來越濃了……
「啊——」淒厲的慘叫聲,在男人走出空地後,沒過多久就傳了過來,然後,再沒有什麼動靜了。
「嗚……果然還是不行,果然還是走不出去麼?」那幾個人听到聲音後,頹然的坐在地上,唯一的那個女性,甚至還哭了起來。
他們的穿著都很不俗,看起來不像是窮苦人,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劉雨默默看著他們,沒打算開口說話。
不過,她不理會,不代表別人也不理會。
就見賣藥郎旁若無人的將自己之前裝進藥箱的天平再次拿出來,然後,托在手中,向著高空猛地一拋。
一只天平在空中翻滾落下之後,就幻化出無數排密密麻麻的天平,整個圍成了一圈,將空地上的眾人都圍了起來。
看到這樣詭異的場面,有人忍不住問道︰「喂!這是干什麼?」
賣藥郎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取出厚厚的一疊紙符,手法極為嫻熟的向著四面八方甩去,一張張的紙符就像是長了眼楮一般,啪啪啪的貼到了周圍的樹木上,直到所有事情都做好後,他才輕嘆了口氣,漠然的轉過身,看向那幾個人。
「困住這里的,是鬼怪的怨氣,誰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麼你們會被困在這里?」將手里的小寶劍一舉。「我手中的退魔劍可斬一切妖魔鬼怪,但是,需要滿足形、真、理三要素才能將它拔出來,如果你們不說實話,恕我無能為力。」
「喂!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啊!」剛才那個身材肥胖的男人很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著他。「一個穿的稀奇古怪的男人,帶著一個一看就不正經的小姑娘,你能有什麼本事?想套出我的話來騙我的錢麼?我看上去就這麼傻麼?」
「就是!有本事你幫我們走出去,要多少錢我都給你!」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
賣藥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絲毫不惱,當最後一個人也發完了牢騷,他才拉著一旁的劉雨,同樣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那副悠閑的,仿佛旁若無人的姿態,讓這群人看了真是窩火。
「喂!你們……」見這兩個外來的絲毫不理會自己,剛才叫囂過的人都有些氣憤。「算了,就是不用他那把破寶劍,我們也會出去的,不過是起了霧而已,真以為我們會相信什麼鬼怪之說麼?笑話!」
那幾個人嘴上是這麼說,可底氣卻不怎麼足。
又過了一會,空地外面,開始傳來怪異的風聲,听著,就仿佛是有無數個人在哭泣著似的。那個穿得華麗和服的女性,臉色越發的蒼白起來,她小心翼翼的縮到旁邊那個男人的懷里,似乎這樣就能讓自己感到安全一般。
周圍樹上貼著的紙符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生了變化,一張張純白色的紙符,驟然變為紅色!紙符中間酷似人眼的位置,更是紅的嚇人!
還不等看到的人驚呼出來,就見地上擺著的一圈天平,如同有人撥動著一般,向著里面的那一頭,一只只的傾斜下來,不斷的發出悅耳的聲音……
「這、這是怎麼回事!」活見鬼一般的情景,讓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那邊悠然看戲的賣藥郎和劉雨。
「啊——」又是一聲慘叫,就見剛才還依偎在男人懷里的和服美人,這時候竟然身體懸在半空,表情痛苦之極的掙扎著,眼見著不知名的大嘴,一口口的將她吞咽了下去。而一直以著保護者姿態摟著她的男人,這時候早嚇的跪爬到遠處,口里不住的念叨著︰「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原來,發現有一張大嘴撲過來的同時,他的下意識反應,就是將懷里的女人給猛推了出去自己逃命。
劉雨沉默的看著這一幕,但是,已經站起來,隨時準備幻化出死神的鐮刀來應敵,侑子曾提過,對付妖怪,死神的鐮刀也有效果。至于為什麼見死不救,不好意思,事情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連她身旁這個貌似是捉妖除魔人士的家伙都一臉淡漠的看著這一幕,她沒有什麼出手的理由。
「到現在還不肯悔悟麼?」賣藥郎手持著短小寶劍,已是站起身來,表情平靜的看著鬼哭狼嚎的幾人。
「求求你!求求你快拔出寶劍,殺死妖怪吧!要多少錢我都給你!我很有錢的!」那個肥胖的男人這時候也不嘴硬了,跑到賣藥郎的身邊,大聲懇求道。
其他人見了,也紛紛連滾帶爬的過來,似乎挨著賣藥郎就能安全一些似的。
「拔出此劍需要滿足形、真、理三要素。人類的緣,構成了妖怪的形態,事實便是事情的真相,理由便是內心的想法。需要滿足這三點,退魔之劍方能拔出。」
說著,賣藥郎的目光,緊緊鎖住正在搖擺不定的天平。
「它們都已經來了……」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就見空地之上,一陣狂風大起,霧氣更是在頃刻之間包裹住了所有人,隨後,周圍的景象驟然而變。如果說,剛才這里還只是有些陰森的話,那麼,現在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景象,就絕對算的上是恐怖了。
荒蕪的大片草地上,到處都是動物的尸體,各式各樣,有狗,有貓,有狼,有狐狸,有刺蝟,有兔子,甚至還有幾只老虎的殘骸混在其中,幾乎無邊無沿,死狀都極慘,幾乎都是被剝去了皮毛,挖去了雙眼,有的還被開了膛……而在它們的上空,大團的黑氣已是凝聚成形,逐漸幻化成一只巨大的兔子。
這只兔子已經不是平常看到的那副可愛溫順模樣了,猙獰的表情,比夜叉惡鬼還要可怕。
「這就是你的形態麼?」賣藥郎話音剛落,橫在身前的那把寶劍,劍頭的獸頭發出 的一聲。果然,就是它了。
這只巨大的兔子,仿佛對那幾個人有著極大的敵意,呼嘯著,就朝著賣藥郎身邊的幾人撲了過去。
「還不說實話麼?」賣藥郎閃到一旁,冷漠的問道。「為什麼它會找上你們?世間不會有無緣之恨,到底有什麼真相,你們還不肯說麼?」
頃刻之間,又有兩個人被巨兔撕扯著吞掉了,賣藥郎身邊就只有那個肥胖的男人還在,他哭嚎著︰「我真的沒做什麼啊!你快消滅它啊!你是除妖師不是麼?保護人類不是你的職責麼?你快殺了它啊!」
嘴上這麼說著,可卻在那只巨兔再次撲過來的時候,臉色猙獰的一下將賣藥郎推了過去。「既然不管,那你就先去死吧!」
劉雨腳一提,想要幫忙,卻見賣藥郎極為靈活的于空中一躍,跳到了她的身邊,然後,眼望著場中被巨兔吞噬掉的男人,淡淡的說了一句︰「真是死不悔改。」
隨後,手橫寶劍,對著空氣說道︰「請現出真相,讓我來幫你超度吧!」
周圍再次狂風大起,一幕幕的畫面,十分突然的出現在周圍,仿佛是旋轉的電影畫布一樣,快速的一張張閃過……
……
「小窮鬼,這麼小就知道偷東西,長大了肯定是個賊!」
「就是,還是快點去死吧!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听說他能看見那些可怕的東西,這樣的孩子真是嚇人啊,他的父母怎麼還不把他扔了?」
「就是,就是!換作是我,我可不敢要這麼可怕的孩子……」
紛亂的聲音不斷的傳進劉雨的耳朵,她皺著眉看著自己突然出現的地方,奇怪,她剛才不是正在林子里麼,怎麼突然出現在一片平民區了?順著聲音看過去,劉雨越發皺眉的看著自己面前如同電影院大屏幕所播放的情景,只不過,這個屏幕將她直接圍在了最中間的位置,仿佛身臨其境般的清晰。
那個被大人們惡意嘲諷,被同齡孩子肆意欺負的小男孩,有著一副非常乖巧的模樣,五官非常精致漂亮,但是,被那些比他年長的孩子強按在地上,惡意的涂了一臉的油彩,看起來狼狽不堪。小男孩沉默著,走到一個水井旁,費力的打了半桶水,清洗了臉上的油漬,這才向回走去……
「爸爸,媽媽,我好怕……你們是不要我了麼?」
「怎麼會,我們只是送你去親戚家住幾天而已,等你想回家了,媽媽就接你回來,好不好?」
穿著平民衣服的夫婦滿臉堆笑的沖著來接男孩的幾個人點頭哈腰,隨後,目送著男孩一步一回頭的被人帶走。
等到了地方,男孩才知道,爸爸媽媽只是為了一點點錢,就把自己賣給了別人。而這群人,是專門販賣人體器官給有錢人家有缺陷的人來用的,男孩的心髒,之後被人活生生的挖出來,很快就被移植到了有錢人家孩子的身體里。而他的尸體,也被隨意丟棄在了林子里,被動物們撕扯著吃掉了,只剩下一堆散亂的骸骨,和動物的殘骸混在一起。
「你的心願我已收到,不想再當人麼?」隨後,情景又一變,滿地的荒草之中,有一個長發女子站在那里,輕聲的說著。「那就做一只白兔吧。」說著,手一指,一旁正好有一只剛剛死去的白兔,小旋風一轉,沒入了進去。隨後,那只小白兔跳了起來,舉起爪子瞅了瞅,三瓣嘴隨即張開,一下撲過來,抱住女子的大腿。「老大,我都跟了你三年了,你就收下我做小弟吧!過去的事情我都忘記了,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現在我就是一只妖,你是大妖,就收下我吧……」
女子無奈的將它提起來,用手點了點它的腦袋。「小東西,連名字也忘記了麼?」
小白兔見有機會,忙不迭的點頭︰「老大,求您賜名啊!小爺,不,小的我一定把您給我的名字發揚光大!」
「讓我好好想想。」女子貌似認真的想著,然後,一下子恍然。「有了!」
「老大,快說!」兔子星星眼的等著。
長發女子笑眯眯的看著它︰「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正在喝酒對吧?貌似兔子肉也是下酒好菜,就叫你小酒好了!」
QAQ……「咦?」
「啊!」……皿!
終于听明白了的肥兔子愣了片刻後,立刻趴在地上,滿地打滾起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女子撫額。「那叫小九?」眼楮一掃,正好看到旁邊種著一棵名叫麻生的植物,于是,隨意的說道︰「你就叫麻生九好了。」
「咦?麻生九?」兔子不滾了,啪的跳起來,笑眼彎彎的蹦到女子的懷里,用著臉蹭了蹭。「那我以後就叫麻生九好了。」隨後,因為被女人一下扔了出去,兔子在半空中嗷嗷嗷嗷叫著︰「老大,小的錯了……」
又是一個情景。
女子似乎是要走了,兔子也仿佛個頭更大了一些,整個人都肥肥的,女子提起它,嘆了口氣︰「小九,你又胖了,該減肥了。」
「才不要,吃的多,才能長的快,我想快點長大啦!」
沉默了一會,女子說道︰「小九,我該走了。」
兔子貌似無所謂的撓了撓臉。「啊,走就走吧。」
「可能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哦。」
「……反正我只是個累贅而已,連吃胡蘿卜都吃不好,你不要我也很對嘛……」兔子別過頭說道。
「呵呵,真是個傻孩子,臨走之前,我送你一樣東西吧。」女子說著,手里托著一顆小小的珠子。「其實,忘記了過去,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吃下它,以後,你會快樂一些,就仿佛,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才、才不要。」
「……」
「嗷嗷嗷嗷!壞女人!不要揪我的毛!發型都亂了啊!啊嗚……」
「吶,這才乖嘛。」趁著兔子嗷嗷嗷的時候,將珠子扔了進去,女子將它扔在地上,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
「……老大,你真的以後不會再回來了麼?」
「也許吧。」
「反正,我會一直等著老大回來的!」
……
隨後,兔子從一只小肥兔,慢慢的長成大兔子,開始有了強大的妖力,但是,貴族們的狩獵,不斷的讓動物們稀少起來,當初吃過它的動物,都和它有著力量上的牽絆,而這些動物被拋到林子里後,也開始和其他動物的殘骸混合在一起,一股強大的怨氣,逐漸的形成……
死去的那幾人,有兩人是當初殺死小男孩的醫生,另外的一人,則是包下整座山讓人狩獵享樂的地主,而其他人,則有做著皮毛加工生意的大老板……
……
當屏幕消失之後,劉雨再一次回到了剛才的地方,賣藥郎手中橫著的寶劍,再次發出 的一聲。「原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麼?那麼,還需要滿足一個條件……」
就在這時候,劉雨的目光忽然死死的鎖住了一個方向,在那個方向,有著淡淡的霧氣,從霧氣之中,這時候緩緩走出一個少年來,看起來有著十四五歲的模樣,容貌非常漂亮。
他的目光有些呆滯,卻在看到劉雨的一瞬間,恢復了清靈。
「老大……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我就知道,你不會拋棄我的……」他走到劉雨面面,站住不動,哭的一塌糊涂。
劉雨微微抿著唇,右手忍不住握了握,難道是因為這根金線的緣故,才讓眼前的妖怪認錯了人麼?這個時候她已經猜到了,原來那只兔子就是麻生九,當初它欺騙自己,是因為把自己當成了侑子?
「老大,我等了你好久,真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是不是我太胖了,所以你都認不出我了……我暗示了那麼多次,你都沒有認出來,嗚嗚……」
「……」眼淚汪汪的控訴,她最沒辦法了。
「對不起,我不是你一直要等的那個人。」雖然欺騙下去,得到東西會更容易,可劉雨沉默了一下,還是坦白了。「我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想得到你的那顆心髒,所以,真的很抱歉。」
「不會的,你就是老大,我認得你靈魂的味道,不會錯的……老大!為什麼你要裝做不認識我!難道連你也不要我了麼!」少年驚惶的看向她,叫道。
「也許是因為這個吧。」劉雨沉默了一下,舉起右手的金線。「她沒有拋棄你,不能回來,是因為她已經轉世輪回了。真的很抱歉,我不是她。」即便是那個存在著的侑子,也不是你要等的那個人了,真是抱歉。
「她不在了麼?」少年愣了一下,隨即,垂下頭。「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連她也不要我了呢,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沒有怨恨了。謝謝你,沒有欺騙我。」
隨後,少年的身影緩緩的散去。
而賣藥郎手中的寶劍,再次發出了 的一聲。
形,真,理。至此齊備。
隨著一陣巨大的旋風刮起,賣藥郎的身上,隨即閃現耀眼之極的金光,隨後,一個身穿著金色衣服,容貌更為清冷,卻和賣藥郎有著幾分相似的人出現,替換了賣藥郎剛才所在的位置,手中的寶劍一下出鞘,隨後,天地為之變色。
巨大的光芒,將少年所在的位置團團圍住,連同著那些動物殘骸一起席卷起來,在一陣劇烈的光芒迸現後,消失不見。隱隱之中,劉雨听到一個少年的聲音在說︰「雖然你說不是老大,但是,在你身上,我卻感覺到了和她一樣的味道,所以,把它送給你,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再見。不,再也不見。謝謝。」
……
手里溫熱的,是一顆尚在跳動的心髒,隨後化做一顆珠子,被她托在手心里,默默的看著。
將珠子隨後收起來,劉雨轉身離開。
賣藥郎也背起藥箱,跟在她的身旁。
二人出了林子,走到外面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在一座小橋上,二人告別。
「其實,以前小生曾認識一個人。」賣藥郎突然開口,目光落在劉雨的臉上。「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有著很強力的女人,她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小生到現在還記得。她說,記憶有時候是會騙人的,但是,心不會。所以……」
賣藥郎的臉上又浮現出他的標志性笑容。「祝你好運。」
看著對方背著藥箱,形單影只的走過小橋,向著更遠的旅程而去,仿佛沒有盡頭般,劉雨沉默下來。
仿佛,當這個世界完全封閉之後,她會失去很多很重要的東西……
但是,前方的路,還在,所以,一直向前走就對了。
轉過身,她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隨即,身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