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股涼風瞻然掠過,吹得庭中那些大樹的樹葉簇簇作響。堆積在荒院中地上的落葉仿佛受了驚嚇似的,一窩蜂地滾向那個寂寞已久的池塘。藤樺和小江靜靜地伏在牆下草叢中,一邊傾听著黑暗中的各種聲音,一邊不安地默想心事。現在離子時還早,他們之所以提前進院來,就是為了取得主動。他們沒有直接去約會地點,而是伏在這牆根下,也是為了有個退步余地。
「你說烏大哥現在知不知道我們來洛陽了?」在亂草叢中靜靜地趴了近一個時辰後,藤樺終于忍不住了,悄聲說道。小江道︰「知道又怎樣?」藤樺道︰「他要在的話,就好了!畢竟兩個人的力量比一個人要大。」小江冷笑︰「我們現在難道不是兩個人?」藤樺低低地︰「我……我不但幫不了你,還成了你的累贅!」小江道︰「不要這樣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作用。要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這句話。」藤樺道︰「我覺得自己夠笨的,只會給人帶來麻煩!」小江道︰「沒人特別聰明,也沒人特別愚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用其長處,便成天才,相反就變成蠢才。」
藤樺默默想了想這話,忽然低笑道︰「我發現你平時不愛說話,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小江也笑笑,道︰「其實,我若真的要說話,一定比烏大哥要會說得多。」藤樺道︰「是麼?烏大哥雖然沒念過書,可是說起來一套一套的,特別風趣!而那些讀書人卻老讓人覺得文縐縐的沒意思。」小江笑道︰「可能是你只看到了他們酸酸的那一面。如果你真正成了他們的朋友,也許他們會說出更詼諧的話來。」藤樺懷疑地道︰「是麼?」小江道︰「當然也不一定。不過……我覺得只有真正讀飽書的人才能講出特別幽默的話。」
藤樺「哦」了一聲,道︰「那你呢?你讀的書多不多?」小江苦笑不答。他從小就是一個興趣廣泛的人,對文學武功琴棋書畫都有興趣。也許正因為興趣太多,所以才使他雜而不純,博而不精,成了一個文不文武不武的平常人。自從結識烏弓馬以後,他才徹底改變自己。凡是對他不實用的愛好,他都拋棄了。所以他雖然只跟烏弓馬學了兩年武功,但所得卻比他過去十余年加起來還多十倍!就在上個月的一天,他和烏弓馬切磋了一次,那次也是他們切磋的最後一次,他竟然和烏弓馬斗得不分勝負!甚至有兩次,他的劍差點要了烏弓馬的命!他清楚地記得那天兩人停下來後,烏弓馬的表情有些復雜……
「喂,你在想什麼?干嗎不說話?」藤樺邊說邊用胳膊踫他的胳膊。小江猛然回過神來,正要回答,忽然,他們同時听到了一個聲音!
那是一個人輕輕鼓掌的聲音。「拍,拍,拍」一共三下。听聲音似乎拍掌之人在西北方向。兩人正自驚疑,又听到東北方向上也響起三聲鼓掌聲!接著正北方向、正西方向都響起鼓掌聲,且每邊都是三下。小江藤樺互視一眼,心里均在想︰「我們被那個白衣公子騙進陷阱里來了?這些人都是他約來的幫手?」
只听正西方向上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大哥二哥四弟六弟,你們都來了?」正北方向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本來以為自己能過幾年太平日子,但是現在看來那是妄想呀!你不想殺人,人家卻要找上門殺你!」先前那女子道︰「我們幾個人聯手,難道還怕他唐凹林的兒子?他老子也給我們殺了,更何況是他!」那個陰測測的聲音道︰「三妹別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你要是不怕,大老遠的從鄉下跑來做什麼?」一人低低干咳兩聲,說道︰「好了,大家都別廢話了,還是先說正事吧。」那女子道︰「是,大哥。噫---老四怎麼還沒來?」「大哥」哼了一聲,道︰「走,我們到約會地點去等人。」接著便是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听聲音正是走向那片柳樹林子。
听見他們腳步聲去遠後,藤樺才悄聲問道︰「他們怎麼知道了你要報仇的消息?」小江困惑地搖搖頭,道︰「你伏在這兒不動,我一個人過去。」藤樺道︰「我一個人害怕!」小江道︰「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視線。你現在跟我過去,他們一定會听見聲響。待會要是听見我們廝殺起來的聲音,千萬別出來,否則會連累我!」說完展開上乘輕功,狸貓般悄悄掩到那片柳樹林後,在一叢灌木林後藏起來。
只听三妹說道︰「這小子也真喜歡裝神弄鬼,居然在我們每個人的大門上貼一道狗屁催命符!還給我們每個人規定了死期!」聲音陰測測的老二說道︰「我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可疑。當初我們三十一個人去滅唐家堡時,彼此沒報來歷,除了我們六個人互相知道底細外,別的人又怎會知道我們六個‘川耗子’也參與了?殺人那晚又都蒙了面,事後也各自散去。而且幫我們拉生意的楊老板也被我們做掉了,怎麼可能被他查出我們的秘密?」
老大道︰「是呀,我們也知道那次行動干系太重大,害怕手腳不干淨,萬一沒有殺死唐凹林,又或者那姓郭的翻臉不認人,想殺人滅口,通過中間人楊老板查出我們的名字,所以我們才先下手為強,干掉了楊老板。可是現在還是被仇家查到了我們的名字!所以這件事情很讓人費解。」三妹道︰「那到底是誰出賣了我們?總不會是……是我們自己人吧?」
一直沒開口的老六忽問道︰「怎麼老四沒來?會不會是他出賣了我們?」老大道︰「老四被我殺了。」頓了頓,他又解釋道︰「我去找他時,他正和他老婆收拾包袱,想一家人悄悄逃命。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一家給做了!這種膽子嚇破的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留著終究是個隱患,所以你們別怪我心狠手辣。」
老六道︰「哎,也難怪他。我們六個‘川耗子’就他一人有妻兒,只可惜他想金盆洗手,仇家卻不答應!」老大道︰「所以我把大家招到這兒來,今晚就是他給我們規定的死期!也好,大伙聯手跟他決斗一場,也省了他的麻煩︰要一個個去討我們的命!」
老六道︰「四哥給大哥做了,可是五哥呢?這兩年他都不和我們大家聯絡,莫非是他在背後出賣我們?」老大道︰「要是今晚老子沒給那小子殺死,定要去查一下老五的名堂!看看他這兩年到底死在哪個女人的肚皮上!」
大家一時都不說話,院子里除了風吹樹林亂草發出的沙沙聲外,沒有別的聲音。小江伏在灌木叢後偷听了四人的談話後,心里也是暗暗稱奇︰「我沒有給他們送什麼催命符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除了我外,唐家堡還另外有活口留下?」他不禁想到那個神秘的白衣公子,暗忖︰「難道是他?」
他本來懷疑白衣公子乃是郭流,但現在卻有些吃不準了。正百思難明,忽听這伙人中的老大說道︰「現在子時已過,可要討我們命的小子卻沒按他自己所約到來,只怕他也沒本事同時向我們幾個人下手!我們走吧,別傻子一樣在這里喝西北風。」三妹道︰「喝點西北風倒沒啥子,總比給人殺了好!」老六道︰「看來這小子也沒什麼屁本事,只會裝神弄鬼嚇唬人!」
四人正要離去,忽听背後一片灌木林中發出一陣聲響,吃了一驚,一齊回頭看去,只見一條黑影慢慢地走出灌木叢來,冷聲說道︰「你們今晚既然來了,就別想活著離開這里!」老六清了清嗓子,用嘶啞的嗓子問道︰「你就是姓唐的小子?」
小江不答,只是冷冷听著四人的動靜,並慢慢地拔出腰間的傷心劍。
老六喝道︰「老子殺了一輩子人,還沒嘗過被殺是什麼滋味,你小子有本事就讓老子嘗嘗!」正要拔刀,忽然咽喉一陣劇痛,同時感到一股熱流順著咽喉流下了胸膛!他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的咽喉已經被對方冰涼的長劍洞穿!他痛苦地申吟一聲,正想伸手抓住對方握劍的手,以讓同伴為他報仇,但劍已經拔出,同時他又听見了三妹的一聲尖叫!
老大老二听見三妹六弟砰砰兩聲倒地的聲音後,連決斗的勇氣都失去了。三妹六弟的武功雖然較他倆要稍遜一籌,但他們要殺他們,至少也得在五十招外,一招不過就能刺倒他們的人,決不是他們有勇氣就能戰勝的。兩人畢竟是老江湖,念頭轉得飛快,不等小江的劍攻向他們,便一個朝東一個往西逃去。
但可惜他們的腳跑不過暗器,只奔出幾步,便同時發出一聲慘叫,砰砰兩聲也倒在了亂草中。老二的後心被一根鋼針射穿,剛一倒下便即斃命,老大卻只被兩根鋼針射穿了兩條小腿,所以倒地後還能動。他驚恐已極,拼命想要爬走,但他剛爬出一步,一口長劍便抵住了他的後心。小江道︰「誰是你們的老五?你若說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老大道︰「痛快死和不痛快死有什麼分別?你若……」突然低哼一聲,身子一挺,便沒了聲音。小江一驚,知道暗處有人,身子向旁邊一滾,伏倒在亂草叢中,然後屏住呼吸傾听四周動靜。但除了獵獵風聲,和亂草枯葉在風中的翻滾聲外,哪有別的聲音?
雖然沒有听到任何異常動靜,但小江仍是不敢妄動。他知道暗處一定隱藏著一個高手!剛才老大話未說完便突然沒了聲氣,顯然是被人暗器射中。這人為何要殺老大?是不想老大臨死還要受人折磨,還是為了殺人滅口?一時也難分明。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顯然是敵非友!正在這時,忽听林子外長草亂響,有人正飛快奔過來,小江正驚疑不定,忽听藤樺呼喚道︰「小江,小江!你沒事麼?」
小江大驚失色,正要出聲示警,但藤樺已經奔進林里,小江急聲道︰「林子里有敵人!」藤樺大驚,忙伏倒在地。過了一會,見林子里始終沒有動靜,忍不住出聲道︰「沒有人呀,敵人早已跑了!」小江遲疑了一下,將信將疑地慢慢站起來,並故意發出一點聲音,結果並沒有受到什麼襲擊。不禁喃喃自語︰「真的跑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藤樺听到小江自言自語,膽色更壯,從地上爬起來,道︰「剛才听見林子里有人叫,知道你已經和人打起來了。本來想听你的話,不要亂動,但又听這邊沒了聲音,也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過來看看。」
小江不語,走到老大身邊,模出火折,打亮一照,只見他臉上有一線鮮血,從前額一直流到嘴邊,再仔細一看額頭,原來插著一根細如牛毛的尖針。小江喃喃道︰「這人暗器功夫好俊,在黑暗中發射這樣細微暗器,居然準頭如此驚人!」
藤樺不敢走近來看,只站在遠處問道︰「這個發射暗器人就是剛才那幾個人當中的一個?」小江搖搖頭,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他雖然口里說不知道,但心里卻想到了兩個人︰一個便是約他們來的神秘的白衣公子,一個則是那個未現廬山真面目的「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