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著手松開余飛，我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才停住。為什麼自己從來沒有懷疑過那個人，是對他太過信任，還是自己對他已經沒了戒心？
有過很多種猜測，甚至我曾一度以為是路人甲干的，那樣我最多當被狗咬了。
可是為什麼會是他？
我覺得腦袋里很混亂，越是不願記起，那個人的臉越是清晰的浮現出來。
他嘲笑我吃得多的樣子，他對我不敢承認自己是四中的施恩時惱火的樣子，他耍小聰明讓我背他回家時得意的樣子，他寵溺的模著我的頭要我相信他時的樣子，他看到我對白熙的態度搖擺不定時不理我的樣子，他抱著我要我喜歡他時溫柔的樣子，聖誕夜他在白熙樓下等待我時落寂的樣子，他用激將法逼我說出我是變性人後開心的樣子，他親吻著我的額頭跟我說他在很久以前就喜歡我的樣子……
他的每個表情我居然都記得那麼清楚，為什麼要讓我記得那麼清楚！
余飛摔坐在地上嘻嘻哈哈的看著我笑，鼻血糊了一臉，看起來十足的跳梁小丑。
我抬眼看著他，殺意在眼底凝聚。
告誡自己殺人是犯法的，我強迫自己冷靜，盡管手還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動，但是我臉上的表情已經回歸平靜，更確切的說是面無表情。
注意到了我的變化，余飛臉上得意的笑容慢慢僵硬，他眼中浮現出了恐懼。
「我還當什麼了不起的事，你真傻還是假傻，不會這樣就以為我跟殷奇有什麼吧？」若無其事的說出違心的話，仿佛在和他談論今天天氣不錯。
余飛剛才被我打怕了，現在更是被我突然轉變的樣子嚇到，瞪著眼說︰「怎麼可能會沒事？我在飯店外面等了半多小時，後來連參加他Patty的人都走了我也沒見他出來，他肯定會待飯店里過夜。就你跟他兩個人在房間里，他不可能什麼都沒干。」
指甲用力的刺入掌心，我冷笑︰「哼，說你蠢你還不承認，如果殷奇真要對我做了什麼你覺得我會讓他沒事嗎？你跟我斗了三年，不會不知道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
他還是不信，努力的反駁︰「沒道理的，他那天之後就再沒來四中找你，如果不是心虛干嘛突然跟你斷了聯系？」
「這個解釋很容易，因為他知道我對他沒興趣，所以另結新歡了。你不是也說找他要好處的時候他不承認，你覺得他是那種敢做不敢認的人嗎？」
余飛被我說得動搖了，低頭不再說話，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其實心里已經相信我說的話了，卻還是掙扎著不願承認。
我上前一步，他以為我還要打他，害怕得趕緊用手抱頭，結果發現我只是蹲下來和他視線相平，他尷尬的把手慢慢放了下來，警惕的用眼角不時瞄著我，生怕我再有傷害他的舉動。
「行了余飛，搞那麼多事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話嗎，現在你看到了，這次就算你贏又怎樣？汪洋他們跟你我的恩怨無關，你別找他們麻煩了。」
他愣了愣，驚訝的抬頭直視我的眼楮，急促的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叫你別再搞振宇和汪洋。」我好脾氣的重復。
「不是這個，你剛才說這次是我贏了？」余飛雙眼冒光，如果他不是臉上糊著鼻血和灰塵，我其實挺願意承認他不做奇怪表情的時候，臉還是長得不錯的，畢竟他跟白熙算親戚，白熙的基因不錯，他應該差不到哪里去。
「對，你贏了，我現在被你整得有多慘你也看到了。」我很大方的承認。
「哈哈，我贏了？哈哈，你居然承認我贏了？」余飛不敢相信的又哭又笑，歇斯底里的反復問我同一句話。看著他的樣子，我有點懷疑他會不會真的被我打傻了。
「對，你贏了。」我嘆氣的重復。
耐著性子等他笑夠了，我假裝漫不經心的問︰「這次你找了人幫你吧，我不信總是手下敗將的你會突然讓我輸那麼慘。」
「哼，那是因為我以前沒動真格的，不過也對，確實有人給了我一些你以前的照片，不然也不會這麼順利讓你吃癟。」
蹲著難受，我緩緩站了起來，坐到倉庫牆面的水泥台階上，問他︰「有煙沒有？」
余飛坐地上很自然的隨手模了模口袋，爬起來坐我旁邊，掏出煙，放了根在嘴里就整包遞了過來，我抽了一根。他拿打火機點燃嘴里的煙，我就著他手里的的火把煙點了，深深吸了一口。
他低著頭吸煙，不時嘿嘿的笑，看來贏我一次對他來說可以樂上半個月。
我彈了彈煙灰，淡淡的說︰「給你照片的是藍琰吧？」
余飛看我了然于心的樣子，反而不遮掩了，點頭說︰「沒錯，就是他。」
果然是他。
我垂著眼看著手里煙頭上的火星，不讓余飛看到我眼里任何波動，現在我要穩住，決不能讓他看到任何異樣。
「你怎麼會知道是藍琰在背後幫我？」
「他太心急了，他早就算到汪洋會跑來找你，他也知道振宇不會像汪洋那麼沖動，如果知道汪洋跑來找你，振宇肯定會趕過來阻止，所以他就跟在振宇旁邊，還當著振宇的面假裝幫忙找你的下落，其實是打電話給你叫你準備，不過他沒想到你來不及做準備。」
把已經燃盡的煙扔地上，我用腳踩滅，接著說︰「跟著振宇趕到衛中的時候他故意跑在後面，為的是偷拍汪洋打你的畫面，振宇當然會去勸架，讓他們同時入鏡並不困難。他不拍那段視頻的話，我反而沒那麼懷疑他。」
余飛點頭︰「這個都被你注意到了，視頻確實是他給我的。」
「既然這事跟振宇他們沒關系，你就別再計較。」
「那怎麼行，汪洋那混小子打我那幾拳痛得要命，怎麼能說不計較就不計較。」
我斜眼看他︰「那還想被揍嗎？」
他趕緊搖搖頭，模著高高腫起的臉，嘆氣道︰「得了，你的拳頭我知道厲害，你犯不著提醒我。」
我伸手過去拍拍他的肩，難得示弱的說︰「振宇他們的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而且你看我現在這樣已經被你整得夠慘了，事兒別做太絕。」
「敢情挨打的不是你，你讓我弄斷幾根肋骨試試？還有中考完那次，你把我從車上踢下來，我身上全是擦傷，那麼熱的天還不能洗澡，就憑你一句話就一了百了？我不干！」
媽的，還來勁了。
我一巴掌打他腦袋上，虎起眼楮罵他︰「都跟你說我和你的事別扯其他人進來，你想報仇，好，沖老子來，老子要是眉頭皺一下就是你孫子！」
「好，你說的！」
余飛火大的爬起來，抓住我的衣領硬是使出吃女乃的勁把我提了起來，揮拳就要打我的臉，我也不反抗，看著他的拳頭筆直的朝我臉上飛來。
可是拳頭在離我一厘米的位置停住了，他恨恨的看著我，久久，然後很氣憤的把我甩開，轉身把拳頭捶在了後面的牆上。
「操！操！操！老子不打女人！」他不解氣的又對著牆用力踹了兩腳，老舊的牆體立刻應聲月兌落。
我坐地上好笑的看著他，以前覺得他就是個人渣，現在卻意外的覺得他也不算那麼差勁，至少他比我紳士。如果有人惹到我，管他是男是女，我都是揍了再說，他卻在意那些我呲之以鼻的東西。
拍拍從地上站起來，我繼續游說︰︰「得了，既然打不下手就算了吧，你又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打你了，這樣大家也算扯平。」
余飛想了想，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那你摔我手機又怎麼算？」
「還敢跟我提，他趕緊抱頭躲開。
「你剛才說了以後不打我的！」他拿我剛才的話來將我的軍，我只好悻悻的收手。
「我錯了，以後絕對不會打你。」哼，打你還用得著我親自出著小算盤，不過表面上我還是笑得很諂媚。
估計他從來沒見過我這麼諂媚的樣子，很難受的一陣抓耳撓腮後決定手機的事就算了，以後也不會再找李振宇和汪洋的麻煩。
事情算是解決，我準備要走，余飛卻露出便秘般的表情，納悶的問︰「你怎麼不求我放過你，好像這次最慘的人是你。」
灑月兌的撥撥額前的頭發，我不在意的說︰「沒什麼好求的，就當是你報我以前揍你的仇，我無話可說。」
余飛怔怔的看著我，半天他小聲的嘀咕︰「沒想到你會這麼想。」
「什麼？」我沒听清。
他搖頭，笑了起來︰「其實你也算是個不錯的人，自己的事不放在心上，為了汪洋他們你卻能玩命。難怪以前我找人堵他們的時候你會發瘋，現在我算是知道了。如果初中那時候我們能坐下來好好聊一下，可能就不會變成整天打來打去的對頭。」
我聳聳肩，感嘆︰「說實話，如果我沒有變成女的，我恐怕也不會和你坐下來聊這些。」
如果沒有變成女的，恐怕現在的我還是個只會打架的瘋子，根本不會去想其他事，但是現在我會想很多除了打架之外的事，做事之前也會瞻前顧後了，有時候我都快不認識這樣的自己。
他瞪大了眼︰「你是真的變成女的了！」說完，像怕人听見一樣，用手捂住了嘴。
都這份上了，還驚訝個毛？
我冷笑︰「你不是滿世界說我是變態變性人麼，現在裝驚訝有意思嗎？」
他抓抓頭，別扭的說︰「其實我心里真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圖個痛快說說而已。說實在的，如果別人變成女的了，我肯定覺得惡心死，是你的話，倒覺得也就那麼回事。」
「什麼叫就那麼回事？」我聲音高了八度。
「你別激動啊，我這是在夸你。」他往邊上挪了挪，咽了咽口水說，「你這人以前就亂七八糟慣了，對什麼也都無所謂，很多別人覺得丟臉的事你卻照干無誤，根本沒把其他人的看法放心上。你整天跟李振宇和汪洋在一起，大概也不知道別人背後怎麼叫你的，四中的瘋狗指的就是你，逮誰咬誰。所以我才說，你干些別人意料之外的事也無所謂了，如果不瘋就不是你了。」
听他說完，我忍不住上前揍了他一拳，不過沒用啥力道。
「你干嘛打我？」余飛干瞪眼。
「我這是替你媽揍你，都高二了國文還那麼差，你這是夸我嗎，我怎麼一點都听不出來？」
「算了，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余飛氣得懶得看我，被我郁悶到了。
「知道你沒嫌棄我，不愧是咱們四中出來的，到底見過大風大浪。我該走了，你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就好。」
「放心，我不是食言的人。」
我點點頭，轉身要走，余飛叫住了我︰「你最好小心藍琰，他是真的想讓你翻不了身。」
「謝了。」
換回清澤的校服後我迅速離開了衛中，余飛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他至少有些可取的東西，否則四中那會兒不會有那麼多人甘願當他手下。沒料到他最後還會提醒我提防藍琰，看來他除了嘴巴賤一點，並沒有太多心機。
回到家的時候秦凌已經幫我把書包收拾好帶回來了，看我沒啥事也松了口氣。
余飛果然守信，表示挨打的事不再追究，就連打架的視頻也被他刪掉了。但是這事已經捅到了老師那去，自然不可能草草了事，汪洋和振宇還是被警告處分。
我去找余飛的事是瞞著振宇他們的，余飛刪帖後，按理說我是不會那麼快知道他們被處分的事，偏偏余飛好事做到底要把進展告訴我听，還特別強調自己沒有落進下石。我知道余飛說的是真話，如果他從中做了手腳，振宇和汪洋不可能只是被警告那麼簡單。
也不知道是不是幸運，被處分後振宇和汪洋都拒接我電話，不料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們學校一年級和九中二年級這次春游的目的地居然都是森林公園。
遠遠看到汪洋和振宇從大巴上下來，我笑得嘴巴都何不攏。
「小恩，你看這麼這麼樂啊？」歐陽雪推了我一把。伸頭張望。
「沒事沒事，我就看下還有沒有別的學校來這春游。」我笑著打哈哈，心里盤算著等下自由活動的時候去找振宇和汪洋。
班長扶著眼鏡回頭說︰「這個我知道，听說除了我們學校還有九中和十三中，呵呵，今天會很熱鬧。」
森林公園離市區將近三個小時車程，佔地面積有八千多公頃，森林繁茂，峰高谷深，號稱華南地區最大天然森林氧吧。每年來此游玩、徒步的人很多，很多學校也把此地作為郊游或者夏令營的首選。
公園給每個班都派了導游，因為園區地勢復雜，沒有導游很容易迷路，所以帶隊的帶有和老是都特別叮囑我們不要亂跑。還好三所學校行進的路線差不多，九中的隊伍一直都在視線內。
等到自由活動的時候，我謊稱上廁所，想偷偷的朝九中那邊跑。
「你想去找汪洋？」
我回頭，白熙手里拿著拎著背包站我身後，面無表情的看著我，冷冷的說︰「你一直朝那邊看，有必要做得那麼明顯嗎？」
咽了咽口水，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白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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