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北疆大草原上,星光燦爛,無風。百度搜索讀看看更新最快最穩定
三個少年模樣的人正躺在高高的草坡上看星星,意態闌珊的,甚是悠閑。
躺在左邊的,一身白色襖子的,那是蘇儀表,右邊的和他唱著反調全身著黑的叫蘇秦淮,這兩個日後伴隨著中間趙養卒一生的少年伙伴,就這麼早早走進了我們的故事。
「養卒?」張儀表目光直直望著星空,喃喃的念叨了一聲。
「嗯。」
「听說你要娶妻了。」
「是定親。」
「听說是李家族長的小孫女。」
「嗯。」
張儀表猶豫了一下,一下子坐了起來,「我听說那個女孩,她……不太好。」
「我也听說了,」趙養卒輕輕的勾了勾嘴角,「我母親說她是個妖怪,看來我有福了,呵呵,要娶個妖女呢。」
張儀表本來想給打小的總角之交提個醒,好歹有個心理準備,可是看他還是那副隨波逐流滿不在乎的表情,頓時也像泄了氣的皮球,滿腔安慰的話又徒然憋了回去,渾身也沒了力氣的躺了下去,「其實吧,我們都是庶子,娶誰不娶誰的有甚麼關系呢。」
「這麼悲觀啊,」趙養卒斜斜的瞅了一眼張儀表,然後朝一邊不說話的蘇秦淮努了努嘴,「我們家秦淮就很樂觀,來者不拒,翠娥姑姑說,只要是個母的,那都是願意娶得,哦?」
蘇秦淮正听的有味的很,聞言一听不樂意了,「誰…誰說的,我…我蘇秦淮只是博…博愛一點罷了。」
「啊呸!」趙養卒和張儀表齊齊仰天吐了一口口水,然後齊齊左邊滾去,躲避從天而降自己的口水。蘇秦淮也跟著向左邊滾,結果,兩口口水光榮的著落在蘇秦淮的衣領上。
蘇秦淮睜大眼楮,怒視著兩人。
趙養卒聳了聳肩,「你應該往右滾的,每次你都判斷失誤,傷腦筋啊。」說著,趙養卒以手敷額,似乎承受不住這樣的低智商。
「我看你們向左滾的。」蘇秦淮辯解道。
「所以你就光榮犧牲了。」蘇儀表指著蘇秦淮衣領上的口水幸災樂禍起來。
「啊,每次吐口水倒霉的都是我,我殺了你們。」蘇秦淮忍受不住,一陣怒吼一下子撲倒兩人,三個少年在星光下的草地上一陣亂滾,極其惡心。玩了一陣,趙養卒突然喊了一聲停,然後坐起來,臉色悄然嚴肅起來,對兩人道︰「我想去演武場看看。」
張儀表面有難色道︰「養卒,反正我們三個打小身體都不好,這輩子看樣子也是沒法子練武了,何必冒著族規偷偷去演武場呢,不如我們去騎馬打獵吧,部落後面雪嶺里的兔子肥著呢,弄來讓翠娥姑姑烤成金黃色的,香著呢,豈不是好?」
「真不想看看真正的盤龍棍是如何使法?」趙養卒誘惑道,「那我自己去了,回頭可不要問我,問我的是王八蛋。請記住我們的網址讀看看」
張儀表一陣失落,他看了看蘇秦淮,後者腦袋有點木,巴巴的正望著趙養卒,連連點頭,張儀表心想要死兄弟們一起死,怕個鳥不成,「干,去就去,老子身子骨本來就弱,我不信我爹能舍得把我打死。」
趙養卒看了蘇秦淮和張儀表良久,上前摟住兩人,很緊。
「笨鳥先飛,庶子稱雄。說不定,偌大個江南部落有一天會靠我們這些庶子撐著呢。」
嗯的一聲兩人齊齊點了點頭,只是眼角都盈滿了淚水。
「養卒,我愛你。」
「我……我也愛……愛你。」
「滾。」趙養卒笑著罵罵咧咧的推開兩人。
「你不是說愛要做,愛也要說嘛。」張儀表抗議起趙養卒的「不解風情」。
「我只是覺得你和秦淮天生一對,不忍劈腿,成全你們呢。」說完,趙養卒哈哈笑了起來,安靜的草原上頓時響起孩子清朗的笑聲,張儀表和蘇秦淮也跟著哇哈哈一陣亂笑,三人笑過之後,遂像三個小賊一樣勾肩搭背的朝部落里的演武場而去。
演武場,那是趙氏營地的禁地,沒有族長許可,誰也不許入內。
而在三人離去後,遠處黑暗的地平線處卻詭異的出現兩人兩馬,正逐漸接近趙氏營地。
…………
…………
「小老虎,看見紫薇星了嗎?」
「甚麼也沒看見,你覺得讓一個法家門徒去觀測星相與讓雄鷹去捉魚弄蝦有甚麼區別。」
「捉魚弄蝦?小老虎,你瞧不起我的柳莊相法還是瞧不起我們這些做相士的。」
「不敢,你們這些做相士的,和我們這些做策士參謀的都是玩弄嘴皮的,大家彼此彼此,說錯了,也只當天象有變,誰也怪不到你們頭上,畢竟天意弄人嘛。」
「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劉秉忠流也。這是三年前我對你的相語,看樣子我還漏了一句,煮熟的鴨子,就剩嘴硬了。」
「得得得,怕了你了,那你說說你都看見甚麼了。」
「七殺星會紫微天府,而紫微星此時正在未宮和廉貞同度,此時正是‘雄宿乾元’格局,另外,七殺居于午宮守命,廉貞在申宮守福德宮,亦屬雄宿乾元格。看著天象,料想一段時間呢主星的軌跡也不會有甚麼變化,要想形成‘七殺朝斗’,‘刑遇貪狼’‘破軍太歲’格局還早著呢。」
「其實我是懂一點星相學的,但是剛才你說的甚麼是真的一點都沒听懂。你到底甚麼意思,能不能直說。」
「……」
「喂,到底甚麼意思,老不死的,你賣乖是吧,信不信我把你上次算錯的那件事情抖出去,說人家肚里是一個男孩,可生下來偏偏是一個女兒家。」
「得得得,這次是我怕了你了。意思就是說,斗數之主,被群星環繞的紫薇星,現在正孤星獨現呢,還沒有遇到他宿命中的貪狼、破軍、七殺,你一直盼望著的‘殺破狼’格局也還早著呢,黃金家族的氣數終究未盡。」
「什麼叫我一直期盼的?這天下亂象已顯,我只不過希望亂世早早開始,便能早早結束,還天下一個承平,百姓一個粗安而已。」
秋天的星光璀璨,秋夜下風裊裊,別樣清閑。中年相士和少年策士都是一身白麻長衣,跨著兩匹白色的駿馬,並肩站在趙氏營地外的野地里。年輕的策士聚精會神的仰望星空,可看來看去,那雙黑的通透的眼楮還是一片迷茫,看起來便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門外漢。
年輕的策士,白麻長衣光頭,像極了中土大地上那些行走天下的苦行僧,他有一個法號,叫道衍,不過他更喜歡面前這個中年相士給他起的名字,病虎,取自「行如病虎,立如眠鷹」的寓意,如果連上已經棄之不用的俗家姓名,全名便是——病虎姚廣孝。
姚廣孝揉了揉肩膀,他今年十二歲了,和其他十二歲的年輕人相比,他長得很病態,三角的小眼楮,笑起來很不好看,像條盤起來的毒蛇,雖然有著象征重情的濃濃眉毛,卻也有著象征薄情的薄薄嘴唇,再配上那發亮的光頭,一看便沒有女人緣。
他這是在游歷天下,盡管他很小,十二歲。
姚廣孝側頭望著並肩立在馬上的中年相士,那相士手里提著一壺烈酒,有一口沒一口的灌著,偶爾還打著哈氣,眼楮因為酒氣水亮水亮的,姚廣孝跟隨他一路北上,也漸漸熟悉了彼此,可正因為熟悉姚廣孝才有些弄不懂,他弄不懂的是這個怎麼看怎麼像是個騙子的相士,是怎麼混了個「浙東袁珙,天下相法第一」的謬贊,對此姚廣孝深表懷疑。譬如上次喝酒,一時盡興,這個袁珙就痛哭流涕的坦言說他平生最大的失策便是給一個叫馬吉利的惡棍隨興卜了一卦,從命相中來看,他妻子肚里確確實實理應是個男娃兒,可生下來偏偏是不帶把的,自己自出師以來唯一一次失卦便是葬送在那個叫馬吉利的混蛋手里啊,一邊說一邊哭,好不淒慘。當時的姚廣孝則樂的差點沒跳起來,好一個把柄啊。
算命的,特別是名滿天下的相士,每一掛都是戰戰兢兢的啊。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袁珙倒是有一只蒼鷹,平時愛護的不得了,自己天天吭著冰冷的饅頭,也要額外的把包袱里的豬肉條拿出來喂給他那只鷹,每每姚廣孝都看的牙癢癢,他其實是一個吃肉的和尚啊。
「老家伙,我們一路追隨斗數之主的星光來到這里,你該不會說紫薇星的異常就應在那個部落的某個人身上吧。」黑暗里,姚廣孝馬鞭指著遠處點點火光的趙氏營地,百無聊賴的說,他是至今都不相信袁珙的話。
「我怎麼知道。」袁珙晃了晃酒囊,眼楮對著酒囊里看了看,看到實在沒有酒了,整個人也沒了精神,「我只是來看看老朋友的。」
姚廣孝睜大了眼楮盯著袁珙,「你當初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帶我去看未來的天下之主的。」
袁珙打了一個哈哈道︰「果然還是小孩子啊,這種話你也信?我要是知道天下之主,還不把我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女兒都帶來,看看有沒有合眼的,趕緊給送過去,哪會空著手,就帶了你這個小老虎,長得還狠病態。」
姚廣孝眯起了眼楮,「看來我回去得去找找那個叫馬吉利的人了。」
袁珙笑聲戛然而止,苦笑的搖搖頭。那水亮水亮的眼楮盯著姚廣孝道︰「你這面相啊,本該是大器晚成,只不過天象有變,注定了你少年成名,此生殺戮天下,作孽啊。」
「信你才怪。」姚廣孝撇撇嘴。
袁珙沒在說話,在馬上醉醺醺的笑著。
許多年之後,病虎姚廣孝被稱為戰場上最惡毒的策士,以詭譎的謀術獨步天下,被譽為「詭道之師」,乃至他的前輩們都為之感慨一代新人換舊人,可是姚廣孝總是平靜的說,曾經有一個像個騙子的相士才是真正看穿星空的人,他其實早已知道一切,只是他不想打破冥冥中天道的軌跡。
「你說你要看老朋友?這北疆也有你的朋友?」
「當然,」袁珙自豪起來,「我的朋友遍天下,從皇帝到乞丐無所不包,就是當今大元的皇帝見到我也要喊一聲老師您好,哈哈哈……」
「繼續吹,反正也不要交各種苛捐雜稅。吹牛這種東西,朝廷還沒有想起來征稅。」
「其實啊,這個朋友我是不想來見的,這次也是最後一次了。」袁珙對著草原遠處的點點星光淡漠的說道。
「他要死了?」姚廣孝理所當然的問道。
「不是,」袁珙道︰「只是一個胸懷天下的懦夫,又何必多見。」
姚廣孝還未解惑,袁珙已經策馬緩緩的向趙氏營地奔去,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孱弱的相士竟是如狂風一樣沖進了趙氏營地。隱約間,姚廣孝似乎听見相士留給自己最後的聲音,在風中喃喃自語,「小老虎啊,這其實是一片困龍之地啊。」
其時,天上一只蒼鷹從明月中飛過,長長的一聲鷹唳。
「困龍嗎,那我此來豈不是龍虎交匯,風雲驟起了?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