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芸並不怕賈母找她麻煩,但多一事總不如少一事,她是要天天過去給賈母請安的,讓賈母瞧著順眼總比讓賈母不待見強。
再說著,要討好賈母很容易,平日里多想著賈母些,在賈母跟前低眉順眼一些,自然就能得讓賈母青眼有加,細細算起來,賈母其實要比賈赦好討好多了,至少在賈母跟前,邢芸不用事事躬親。
邢芸正想著,木香又抱了一個甜白釉仕女圖細口小罐子過來,只問著邢芸道︰「太太,可是不是這個?」
邢芸瞧著罐子,只對著木香道︰「正是這個,你瞅瞅罐口,都是用蠟封過的。」
木香忙放了罐子,又繼續找去了。
邢芸弄開罐子上蠟封,拔出罐口的軟木塞子,聞了聞里面的味道,又倒了小半碗罐頭出來,略嘗一口,只覺得比先前吃的那些好像更為香甜些,也不知是放久了,還是因為她在里面滴了一滴竹露的關系。
邢芸浮想聯翩,王善保家的瞅著好奇,只問著邢芸道︰「這梨子水里,怎麼竟還有果子,倒是稀奇的很。」
邢芸一怔,只撇了王善保家的一眼,冷笑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不過是做法不同罷了。」
說著,邢芸便又吩咐著王善保家的道︰「你替我走一趟,將這些梨膏給府里的哥兒姑娘們送去,可別送漏了。」
王善保家的忙不迭應了一聲,只捧著匣子,打起簾子出去了。
王善保家的剛一走,木香也把剩下的幾罐罐頭尋出來,邢芸正點著數兒,忽听得外頭丫鬟們笑語道︰「二爺來了。」
邢芸挑了挑眉,不覺有些奇怪,只是面上絲毫不露,只隨口吩咐道︰「叫他進來罷。」
不多時,賈璉進了屋來,上前向邢芸行了禮,方滿面堆笑道︰「今兒我來,卻是有事要回太太呢。」
邢芸不解,只打量著賈璉淡淡道︰「什麼事兒?」
賈璉看了看屋里的丫鬟,卻是不說話,邢芸當下明白了過來,只使了個眼色給端著茶果過來的木香,木香會意,忙放了茶盤,帶著丫鬟們退了出去。
一時見屋里沒人了,賈璉才從懷里取了個貼錦本子出來,遞給邢芸道︰「這是這兩月的賬本,請太太過目,我好教人送了分紅過來?」
邢芸接了賬本,只略翻了翻,只笑盈盈的問著賈璉道︰「這才兩月,便又是賬本又是分紅的,敢情你在外頭經營很不錯?」
邢芸不提這岔子還好,一提起來,賈璉便忙不迭的訴苦道︰「太太這是笑話我呢,我素日也算自詡能干,可在外頭做了這幾日買賣,才知道什麼叫世事艱難?太太給的方子雖好,可也要制出東西來,才能換了銀子,單請匠人,便讓我跑折了腿去。後頭做出花露來了,尚沒處兒賣去,我又是買鋪子又是請伙計的,忙到上月,才算是收拾齊整了。可沒個合心的掌櫃看著,我還得時不時往鋪子溜達一圈,防著伙計們偷懶弄鬼。唉,這兩月里,竟是將幾年的心都操盡了。」
邢芸听得一笑,只抿了抿唇道︰「年紀輕輕的,怕什麼勞苦了,等到有年紀了,怕是你想動也沒力氣了。便是不說勞動,你在外頭多和人打些交道,見些世面也是好的,成天兒在家里管著一家子雞毛蒜皮的小事,你也不覺受屈?」
賈璉被邢芸這麼一說,雖覺得邢芸的話兒不大中听,可想想卻覺得很是,只是面上卻有些抹不開,只說道︰「我不過白抱怨幾句,太太何必這樣兒……」
邢芸懶洋洋的看著賬本,只渾不在意道︰「正是為了你好,我才說這話。你與其去給二老爺管家,還不如在外頭找點事做呢。你下細想想,你幫忙管家,也無非是做些跑腿的雜事兒,如今你在外頭開鋪子,不也一樣是在跑腿。管家的活兒雖輕松些,可得罪了人不說,到頭來也無非是得幾句不值錢的好話,什麼用也抵不了。在外頭開鋪子就不一樣,再勞累也是給自己掙銀子,立一份事業,說話也有底氣的多,你說,我這話兒有差沒有?」
賈璉的神色方緩和了過來,只嘟囔道︰「太太這話自是無錯,只是這開鋪子哪是這樣容易的,若沒太太的方子,我縱是想立業也沒處立去。薛家還是皇商,可如今不也……太太哪知這里的緣故?」
邢芸隨手將賬本往桌上一扔,對著賈璉沒好氣道︰「你說你,也太沒個志氣了,和誰比不好,偏和這薛家比。他們家哥兒不過十一二歲,便活活打死了人去,你十一二歲的時候,還纏著丫頭叫姐姐呢,你要是這樣的混賬,早被你老子打死了。敢情你還覺得他們了不得了,連個哥兒都教不好,他們家又能有什麼能耐的,更莫說,薛家老爺去後,薛家也不過頂著個皇商的虛名罷了。否則,好端端的,誰家肯舍了女兒進宮去侍候人?」
被邢芸這一通教訓,賈璉臉上本有些慚色,可听到後面,賈璉禁不住咳嗽了兩聲。
邢芸方才醒覺過來,她說的過了興頭了,賈家還有個元春在宮里做女官呢,不也是做的侍候人的事情。
邢芸面上略有幾分尷尬,只端起茶盞,略用了一口水,方又道︰「說白了什麼容易不容易,都是看人來著,你難道連個薛家哥兒也不如了,沒得惹人笑話?」
說著,邢芸見賈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心知這劑猛藥也下的差不多,方閑閑的轉了話題道︰「這些分紅銀子,分成兩份兒,一份兒折成金子送進府來,另一份兒,你就幫我在外頭尋模些奇花異草什麼的,我這些時日閑來無事,倒想著種種花草,也消遣消遣。」
賈璉忙忙應了一聲,又笑道︰「太太若無旁事,我這就出去辦事了。」
邢芸點了點頭,只是剛一見賈璉打起簾子,不免又想起一事來,只喚住賈璉道︰「等等,你順道兒給大姐兒帶一罐子梨子水回去,也省得我再教人跑一趟了。」
一時賈璉出去了,邢芸又喚了丫鬟進來,服侍她洗漱更衣。只是邢芸正淨著面,外頭簾子一動,王善保家的臉兒笑成一朵花似的進了屋來,一見邢芸便說道︰「太太,剛才我送東西過園子時,听見了一樁稀奇事兒,可真真是了不得?」
邢芸蹙了蹙眉,只打量了王善保家的一眼,笑說道︰「什麼稀奇事兒,值得你高興成這樣?」
王善保家的瞅了瞅屋子的丫鬟,只湊到邢芸耳邊,壓低了嗓子道︰「听說昨兒晚上,二老爺和二太太吵起來了,二老爺把幾上的梅瓶都給砸了,可不是稀奇事是什麼?」
邢芸搖了搖頭,只將手上的翡翠鐲子放了下來,笑道︰「這算什麼稀奇事,哪有夫妻不吵嘴的,再說著,二老爺又不是沒發過火兒,只為寶玉吃丫鬟嘴上胭脂,不肯念書的事情,二老爺動過多少回怒了,打也打了,罵了也罵了,虧你還能當個寶似的?」
王善保家的一听這話,便有些急了,只忙忙說道︰「太太這話說的,二老爺氣寶玉吃胭脂是常事,可和二太太置氣,我听說這還是頭一遭呢,更莫說還動手砸了瓶子了。外頭人都傳遍了,說二老爺這會子怕是氣的不輕,也不知二太太是作了什麼事兒,招得二老爺動了這樣的大氣?」
邢芸暗自一笑,賈政還能為什麼動氣,可不就為了王夫人留了薛家住下來麼。賈母的話兒,賈政是不敢駁的,可王夫人,賈政卻是不懼的。
若是尋常事兒,賈政說不得便由著王夫人去了,可這事……賈政就兩個兒子,本來已經夠讓他煩惱了,若是再被人帶上了邪路去,賈政只怕是哭都沒處哭去。
想著,邢芸故作詫異道︰「有這樣的事情?老太太可知道了?二老爺也是,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的,何必這樣兒生氣動怒?」
王善保家的撇了撇嘴,只說道︰「府里都快傳遍了,老太太怕是早知道了。究竟是為什麼事兒,底下人各有的說法,我也不知哪個真哪個假,反正二老爺沖二太太發火,砸了瓶子這事是沒假的。」
邢芸听得賈母知道了,不覺心中一動,只忙忙吩咐王善保家的道︰「不管真的假的,橫豎不干咱們房里的事兒,你下去吩咐一聲,讓咱們院子里的人都把舌頭看好了,不許跟著說三道四,否則,我只稟了老爺,打發他們出去是正經。若有那不听的,只管著說去,我也不攔著他們,橫豎咱們家人口也忒重了,正該減些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ps︰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