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楓疾步而入的高大身影,兩個侍女竟是比我更要歡喜,忙不迭的跪下去拜禮。
「嗯,起吧。」楓略抬手,目光向我看過來。
見我垂首立于窗畔,呆呆的樣子,不禁皺了皺眉。
「這些天忙著朝廷的事務,忽略你了,還住的慣嗎?飯食是否可口?」
「謝大哥惦念,一切都好。」我听出他話語里滿滿的關切,卻不知怎麼硬是擺出了一副冷淡的樣子對他。
他察覺我似乎故意淡著他,轉眸向兩個侍女掃了一眼,命令道︰「你們退下。」
「喏!」兩侍女齊齊應了聲,俯首退下。
楓緩步走近,繡著金絲的長袍下擺窸窣作響。自從做了恭王,楓的服飾也變得考究奢華,再也不是從前清爽利落的打扮了。也因如此,每每在這座豪華的王府里看到同樣衣著豪華的楓,被他越發英俊的身姿吸引的同時,心里卻生出一絲陌生。這玉面青年再也不是瀟灑不羈的虞國少將軍,而是寧國的王爺,位高而權重。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楓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他長期拉弓而磨出繭子的手指磨在臉頰上有異樣的觸感。
心也像被這繭子磨著一樣,微微疼痛。
「沒有。大哥你有事麼?」我鎮定心神,抬眼望向他冷如寒潭的雙眸。
「早就說過的,沒有旁人在的時候,叫我楓,不必稱大哥。」他有些薄怒,撫著我臉頰的手掌收了回去,在身側握拳。
「楓……」我喃喃低語,頭也低下去,外面僕人們打點聘禮的聲音傳入耳里。
楓只微微頓了一頓,輕嘆一聲放柔了聲音道︰「我並不是怪你,只是每次听到你叫我大哥,心里就難過。你也听見了,今日我就要照寧皇的安排去安國那里下聘。你我能單獨相處的時間不多了呀!」
雖然極力保持如常,但楓的嗓音里明顯有藏不住的嘶啞和顫抖。這個冷面如霜的男人,也只有面對玄都時才會亂了方寸。我抬頭看他,紫釵金冠下的臉龐容顏憔悴,青色胡茬狼狽的布滿了下頜。除了一身滾金瓖銀的長袍外,卻是無精打采的頹廢之相。
「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一驚之下,我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實在想不通僅僅幾日未見,楓就憔悴至此,像是受了什麼大的打擊一樣。
「是不是朝廷的事太多,休息不好?還是準備明年的大婚,累著了?是不是胃口不好,不會是生病了吧?睡眠怎麼樣呢?怎麼搞的……」
我像個慈愛的母親在擔心兒子,捏了捏他的胳膊,又踮起腳伸手探他的額頭。
「咦?涼涼的,沒發熱啊。」
「我沒病。」他抓住我探在他額上的手放到胸前,隔著他繡著繁復花紋的前襟,可以感受到他心髒跳動的韻律。
「啊?那……那就好。」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我泛紅的臉龐。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鸞兒,因為太過思念你,所以我才憔悴消瘦至此啊!」
楓將我的手包入他掌中,有力的握了握。金絲線繡成的雲紋在我眼前驟然放大,身子就軟軟的跌進了他的懷抱。
「楓……你,叫我什麼?」我像只被困的小鳥強掙了幾下,無奈被他鉗得更緊。忽然想到,那一日在景王府暈倒後,他也是這樣叫我的。鸞兒?是我的名字嗎?
「呵呵。」他低笑卻並不回答,湊近了我耳畔輕輕吹氣︰「若果真關心我就不必在人前裝的那麼辛苦,妹妹關心哥哥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羞紅了臉,一時不知怎樣回應,也尷尬的笑了笑。見我笑了,楓更加開懷,一個旋身就將我輕松抱起。腳離地的剎那,我低呼出聲。
「你……你快放下,一會兒讓她們看到就不好了!」
「怕什麼?哥哥抱著妹妹天經地義!」他斜睨我一眼,步履如風飄進了內室。
楓其實是這樣的性子,忽冷忽熱,冷起來像嚴冬,一旦熱起來又像是酷暑,冷和熱都讓人吃不消。如此冷靜之人,忽然變得瘋狂甚至孩子氣,這般情景是非常震撼的。
終于發泄完他的興奮,把我穩穩的放在了床邊。幸虧楓還是個仁人君子,沒有在進入我的閨房後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理了理袍子,坐在胡□□微笑著看我。
「什麼?」經過剛才那一鬧,拉近了我們的心理距離。
他從袖子里抽出一卷軸,在我面前晃了一晃。
「你打開來看看。」他將卷軸拋到我懷里。
黑色緞面繡龍紋祥雲紋圖樣,我心里一咯 ,急忙打開來。
「念!」楓的聲音里有痛快的笑意。
「恭王之妹,柔婉……那個,嗯,聰慧……」我撓著頭皮,汗都要流下來。滿眼的篆書晦澀難懂,饒是我這個歷史系學生也不甚了解。瞪了半天眼楮,才悲哀的發現在這個時代,我竟是徹頭徹尾的文盲。
楓看我抓耳撓腮的讀不出來,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一把抓過卷軸,朗聲讀道︰「恭王之妹,柔婉聰慧,端靜淑德。詔封公主,受冊,封五品平定公主,賜號青鸞。欽此。」
「這……這是,詔書?」雖然在看見那象征尊貴的黑色和龍紋時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听到楓用高亢的聲音念出來,還是不敢相信。
「正是寧皇的親筆詔書。本來要宮里的內侍總管來府里宣旨的,我嫌他吵,就請了皇帝的旨意,由我把詔書頒給你。還不領旨?」
楓站起身,右手托著詔書,微笑看我。
「玄都領旨謝恩!陛下萬歲萬萬歲!」我俯身拜禮,只听頭頂傳來楓冷冷的笑聲。
「有了這王爺與公主的封號,就沒人敢輕視咱們兄妹了。也許再過不久,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做任何事,到那時,我要給你更尊貴的名分!讓你受萬人拜禮,再不用像今天這般俯身于人。」
楓的面容褪去了剛才輕松柔和之色,換上了慣常的冷寒堅毅。他如墨的眉向上挑起,目光遠遠的望了出去,仿佛在他的眼前不是一面牆,而是他著意書寫的壯闊人生。
心里忽然有了暖意,不論楓是恭王還是少將軍,也不論他是哥哥還是夫君,都是值得我依靠的。
接過聖旨,我向他扯開一個大大的微笑,亦如他在那個彌漫著煙硝味道的夜晚對我的微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