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驚秫（一）
從山坡上下來，很快的就走到背風的地方，現在大概有十點鐘，太陽的光芒開始發揮了力量，身上都暖洋洋的，張依曾覺得頭上要冒汗了，剛結開圍巾，放下帽子，這是就看到村口上有人向他們招著手。
走近一看，才發現是玉秀和依然兩個人。玉秀見大家過來，就急忙說︰「爸，鐵山叔，周二叔，我家已經安排好了酒菜，今天就去我家吃飯。」
原來鐵山娘一大早就開始張羅飯菜，包餃子。張鐵鋼家蘇春雪也在忙活著，現在過年的酒肉都是現成的。可蘇春雪說，他家的地方還寬敞些，讓鐵山一家也都過來大伙鍋，正巧玉秀和依然回來了，幾個人就把鐵山娘包的餃子，和準備好的酒肉全端到張鐵鋼家，又讓玉秀和依然在村口等著，一會兒領著大家過來。
一行人就熙熙攘攘的往回走，引得街到路口站著的一群人有紛紛扭著頭看。三十多戶的山村，無論發生點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大家的眼楮。山里人沒有別的娛樂，于是誰家要是有個風吹草動的，就成了人們閑暇時最熱門的話題。
「這事哪的人？老張家的親戚，看著不像？」妞子女乃女乃睜著她那雙昏花的老眼，仔細看了看周德祿，然後搖了搖頭。
「那這人是誰？」其他人見妞子女乃女乃搖了頭，都知道她是這方面的權威，村里所有人家的親戚她都知道，妞子女乃女乃最熱衷的就是這些事情。
這事又走過一個人加入到這些閑話的隊伍，原來是玉秀的小嬸馬小芹，她剛從大伯家打探消息回來，這時神神秘秘的對大家說道︰「啥親戚？我們家可沒有這一門親，也高攀不起，人家可是鎮上農科站的，到咱村來扶貧了。」
「啥扶貧？咱這窮山溝里還能致富？」旁邊的幾個人听了直搖頭，「你們不看看，現在有點本事的，能踢能咬的誰還呆在這里，誰不是到外面闖世界去了！看村里現在的青壯勞力還有幾個？咱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還能掙到錢，做他的白日夢去吧！」大家一邊說著，一邊搖著頭。
「幫扶什麼？」又有人問道。
「具體的沒听清楚，反正不是種植就是養殖？挺我大伯說，給支書商量了還要到鎮上去申請貸款？到時候村里誰家參加都能貸款！」馬小芹吸了吸凍得直流鼻涕的鼻子，見剛才的話引起了大家的興趣，就興趣高漲起來，就又興奮的說道。
「貸款？」妞子女乃女乃第一次听說這個名詞，反復的嘟囔著，「貸款是干啥？」
一旁早有人賣弄自己知道的事情多，知識淵博，就解釋著說︰「貸款就是先給你錢，你就可以辦事，在按照說好的日子把錢換上，付一些利息錢。」
妞子女乃女乃一听這話，嚇了一跳，「啥？這不成了舊社會的放高利貸，方印子錢，到最後利滾利的，沒人能還清，咱就是窮死也不用這樣的錢！」
馬小芹本來有心也申請貸款，搞一個項目，可以听妞子女乃女乃說的話，也嚇了一跳，急忙回頭走了，街口的人們又議論紛紛了一番，各發表了自己的一番建議，到最後都決定不去冒險把錢投資到山里，心里慶幸著自己的明智，嘴里笑話著老張家哥倆的無知。
張鐵山怎麼居然有膽量來瞎折騰？更離譜的就是他們的村長張鐵鋼，也居然豬油蒙了心，辨不清是非黑白了！
大家議論了一回，笑話了一回，也就各自心滿意足的回家去了，還把這個消息對四鄰八居宣揚了一番，一九九二年的正月十六，龍門寨村的人這一天的午飯，都是在各種復雜的情緒中吃得。
再說張依曾她們這行人，到了玉秀家的時候，酒菜已經在正屋擺放好了。才有四涼四熱八大盤，和四大碗。四涼有︰涼拌豬頭臉、一盤咸鴨蛋、一盤豬雜子、一盤花生米。四熱有︰醬排骨、溜肥腸、一條羊腿、一盤紅燒肉。四大碗有︰一大碗丸子、一大碗扣肉、一大碗排骨、一大碗豆腐粉條。這些都是山里人待客的最好的飯菜。
周德祿一看，連聲說著破費。大家都謙讓著到桌上坐下。張鐵鋼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一瓶二鍋頭，起身倒酒。這時蘇春雪把支書王福堂也找了過來，男人們就開始了喝酒。由于時間還早，女人和孩子們在一旁的屋里，邊聊著閑話邊嗑瓜子，還照應著正屋的男人們。
在酒桌上，張鐵鋼把鎮上的扶貧計劃給王福堂作了匯報，還說了這還是鐵山家的細妹子給牽的線。王福堂心里卻很不以為然，他們王家屯那邊的青壯勞力，多數都外出打工，每年都給家里掙活錢，他從心里看不起村里這窮山溝，要不是自己連任支書多年，他自己也早出去了
這老張家都是一些膽小的，只知道土里拋食。王福堂心里說著這話，可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嘴里說著︰「這當然是好事了，能讓本地人發家致富，造福一方啊！」可對于鐵山家的細妹子，卻是注意的瞧了兩眼。
自打細妹子被傳著招魂醒來，小兒子王文樂就時常在家里提起這個名字，還說這妹子比以前聰明了很多。今天自己這麼一瞅，這孩子白白淨淨的，長得小模樣就像一朵花，而切身材也已經出挑了，就像一顆挺直的小白楊。小小精致的鵝蛋臉，一雙大大的杏眼，尤其那里面的兩顆瞳仁，像兩顆黑葡萄，一張小小的櫻桃口，笑的時候，就露出了里面整齊細密的貝齒，以前自己怎麼沒有注意到，這個妹子啥時候長得這麼好看了，難道自己的小兒子是對她有意了？
當然這只不過是王福堂心中閃現過的一個念頭，他小兒子從小得過小兒麻痹癥，腿落下了毛病，這以後的婚事也是他經常頭疼的事情。
要是現在對張鐵山多些幫扶拉攏，說不定以後能尋到細妹子這樣一個人做媳婦，他想到這里，不禁笑出聲來，看到大家都詫異的看著他，就馬上說︰「鐵鋼，明天一早咱倆就到鎮政府，去申請貸款的事。有農科站的幫助，我覺得這可是個天上掉餡餅的好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院里有人在喊玉秀媽。「春雪，春雪！」玉秀媽急忙答應著走出屋門。屋里嗑瓜子的老少也都站起身，想看看那來人是誰。可那人沒有進院，在街門口和玉秀媽說了幾句話，玉秀媽就答應著進來。
「三嬸子，房後跟後他媽說讓你趕緊過去一趟，她家的小孫子病了，還得你去看看！偶，記得帶著細妹子！」玉秀媽說道。鐵山娘歲數大了，經歷的事情多，誰家小孩病了都要找她去看看。可為什麼還囑咐著帶著細妹子，大家就有些不懂了。
大概是依曾今年剛做的聖女，人們從心理上也覺得她有法力？鐵山娘撇了撇嘴，心中暗想，可也沒多說什麼，就關照玉秀媽照看著這一些喝酒的男人，就帶著依曾出去了。
除了門，依曾剛想問女乃女乃點事情，可一看門口跟後他媽還站在那里，就又閉上了嘴巴。
跟後他媽四十七八歲的樣子，剪了一頭齊耳的短發，一張圓臉上，眯著一雙細小的眼楮，笑起來就像是月牙一般，可現在的神色有些慌亂，在原地里搓著手直打轉，看到鐵山娘出來就如同抓住一棵救命草，急忙走了上去，勉強擠出意思笑容，「嫂子，我說到你家怎麼沒人呢？打听著是來鐵鋼家了。」
鐵山娘並沒有寒暄，開口就問︰「跟後家的孩子咋的哩？」跟後是青山家的大兒子。
「嫂子，你說我養了四個孩子都沒這一個讓人費心的，這才出生了三個月，就進了兩次醫院，花了錢還不算，這三天兩頭折騰的，你說還讓不讓人活！」跟後媽眼淚汪汪地說道。
「瞎說！這麼小的孩子還能有什麼事？這還是到鎮上衛生所接生的，像咱們那時候，都是在自己家里，找個人幫著剪開臍帶就成了，你的小兒子跟成還是我到你家串門，正趕上你要生，幫你接出來的。肯竟是沒事的！對了，你家上鎮上的衛生所去了沒有？」鐵山娘上了年紀，說起話來有些嗦，顛三倒四的。可那鎮定自若的神氣，到讓跟後媽安心了不少。
跟後媽揉了一把滿是血絲的眼楮，接著說︰「去了，咋能不去呢？現在的孩子都是寶，听說孩子不舒服，馬上就往醫院里送，可現在正是過著年，衛生所也只有一些值班的醫生，都輸了好幾液了，也不見大好，把我們一家人都愁壞了。
這不今天醫院的兒科主任才上班，他一看咱這孩子，就說你們別在這住院了，趕緊回去吧！把我們一大家子都嚇了一跳。有趕緊問，人家才說，你這孩子什麼病都沒有，大概是受了什麼驚嚇，趕緊回去找個懂的人給擺置一下吧！
我們一听這話，趕緊出了院，這不才到家我就想起老嫂子你了！你說啥也得救救我的孫子！」
跟後媽邊走邊說，說到最後，就又聲淚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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