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依曾從懷里掏出自己用的一方手帕,遞給那個低頭不語的乞丐。
那個乞丐慢慢抬起頭來,看了看手帕,再看了依曾一眼,見眼前站著一位嬌滴滴的小姑娘,正把一方干干淨淨的手帕,遞到自己身前,那個小姑娘精致的面容上,長著一雙清澈如水的杏眼。此刻那目光里,滿是善意和真誠,不摻雜絲毫的虛偽和做作。
乞丐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依曾一眼,這才坦然的接過那方手帕。
依曾這才發現,那個抬起頭來的乞丐,竟然張著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那里面閃動的光芒,竟然是那樣的充滿睿智。那深邃的雙眼讓自己有些陷進去的感覺,這雙眼楮,似乎有些熟悉,像前世大學里的導師的那雙眼楮,可比導師的眼楮還要智慧,還要深不可測?
依曾微微搖了搖頭,從這個錯覺中走出來,可乞丐的眼楮依然讓她匪夷所思。這乞丐也太怪異了吧竟然與她所見過的所有乞丐都不同。
依曾兩世為人,這期間也就見過不少的乞丐,這些人不外乎兩種。一種是先天殘疾,或者瘋子、傻子,他們在家里遺棄後,生活不能自理,最後只得以乞討為生。
另一種人是自己有勞動的能力,心智也很正常,可這些人好吃懶做,坐吃山空,又不願出賣自己的勞動,來換取生存的條件,最後也只得走上乞討的道路。
可無論是那一類的乞丐,無疑是畏畏縮縮,骯髒不堪。看人時眼光或是充滿了淒苦,或是瘋傻呆痴,或是閃閃爍爍,沒有一個人像眼前這位乞丐一樣,眼神這麼坦蕩,好像他正在做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這是事情充滿了榮耀?
依曾暗暗心驚,今天出門沒看日子,怎麼這什麼怪事都讓她趕上了,先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然後發現自己的眼楮居然可以夜視,而讓她最為驚異的,卻是這個乞丐
借助自己這雙神奇的眼楮,依曾避開這個乞丐的目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這個人至少一米七五以上個頭,身材長得略微消瘦,一頭蓬亂的長發過了肩膀,臉上也留著許多胡子,一時看不出有多大的歲數。
這個乞丐的臉色雖然像大多數乞丐那樣灰暗慘淡,如同蒙著一層塵土。可是臉上很干淨,就是連耳朵和脖子的下方,也是干干淨淨的,不想其他的人那樣蓬頭垢面,渾身骯髒,遍身惡臭。
這個乞丐身上穿著一件非常破爛的灰藍色的長褲,上身穿著一件同色的單衣。這些衣裳雖然破爛,可都洗得干干淨淨,破爛的地方也用針線歪歪扭扭的縫補過。
而這時乞丐那雙閃亮的眸子,正從長發間向依曾望過來。他把依曾那方手帕用完後,向依曾伸出手來遞給她,嘴上說了聲「謝謝」神色間卻是那麼從容不迫,絲毫不顯得拘謹與猥瑣。
看著伸過來的那雙手,發現那上面不帶有一絲的污垢,而且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依曾懷著疑惑的心情接過手帕,這時發現手帕上,沒有一點雨水的痕跡,潔淨如初,而且還帶有一種淡淡的梔子花的香味。
這個乞丐可太奇怪了,一眼就看得出他很干淨,而且剛才他開口說話的時候,依曾注意了一下他的牙齒,那是一口雪白耀眼的牙齒。
乞丐們從來不刷牙,每個人的牙齒都是或黃或黑,歪歪扭扭,或者是殘缺不全,這個人的舉止神態、儀表風度,根本就不像是以乞討為生的人,他是不是人生遭遇了什麼重大的變故,精神受到了刺激,這才讓好端端的一個人,淪落到如此的境地
依曾神色復雜的看了看手帕,心里不住的才想著乞丐的身世,然後再用心的看了那個乞丐一眼,這時她又有了一個重大發現,這個乞丐身上居然沒有一點水的痕跡,而且頭發和臉也都是干的。還有這手帕上梔子花的香味,又是從何而來?
依曾猛地心中一動,月兌口而出︰「我看你不是乞丐,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個乞丐抬起頭,用平靜的眼光注視著依曾,淡定地說道︰「我生于自然,養于自然。我自自然中而來,將要到自然中而去。」
依曾听到這句話,瞬間就驚呆在了那里,被這個乞丐充滿禪理的話震撼住。此時此刻,她的腦海深處只有這句話在回蕩,連帶自己腦海深處,圍繞著蓮花的那些水花,也開始了不斷的激蕩飛躍,歡快的升騰盤旋,最後化為一條水龍從依曾的眉心處激射而出,撲向前面這個神秘的乞丐。
霎那間,依曾感到這個乞丐非常的高大偉岸,自己和周圍的人變的非常的渺小。慢慢的,周圍的人好像都變成了虛幻的影子,天地間只有自己和這個乞丐對立著。
這是那乞丐仿佛只一伸手,就握住了那條飛射過去的水龍,接著把手緩緩的張開,手心里就出現了一粒晶瑩的水珠。
那乞丐充滿溫情的看了水珠一眼,然後就抬起手,把它輕輕的放到唇邊。依曾只覺得腦海里啪的一聲,水花四濺飛射,又激蕩出一條水龍,開始歡快的升騰盤旋著,到腦海的上空卻募得停止住,仿佛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乞丐依依不舍的放下手,那顆晶瑩剔透的水滴還在他的手里,隨著那水滴的消失,依曾感到那條失去的水龍重新出現,和腦海上空靜止的水龍交織在一起,兩條水龍歡快的追逐嬉戲,像兩條小魚自由自在的在水里悠游。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依曾這種美妙的感覺。
「細妹子,你怎麼會站在這里?」她的母親拉了她一把,依曾這才從夢境里回到了現實。
這時候的天空,已經亮了許多,外面的傾瀉而下的暴雨,也轉為一道道雨簾。風雖然還在繼續刮,可早已失去了剛才橫掃天地的氣勢,而那轟隆隆作響的滾雷,已漸漸的遠去了,聲音也越來越小。剛才如夜晚的候車室里,現在也能看清人的樣子了。
在依曾的周圍,人們正圍著她和那名乞丐,在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不時有只言片語飛進依曾的耳朵,「這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看上去也很靈光,沒有想到這里有毛病」那人說完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周圍的人都心領神會,感嘆了幾聲,一齊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依曾。
「乞丐用過的東西,她還要?要我是她,早把那手絹扔到地上了,髒死了想想都惡心我的東西就是扔了,也不會讓一個又髒又臭的乞丐用的、、、、、、」旁邊的一個年輕的女人,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個乞丐,又看了看依曾,接著鄙夷的轉過頭。
依曾冷漠的掃視著這一張張神色各異的臉,那里面有同情的、有鄙視的、有疑惑、有不解,可這些所有的神情之中,唯獨沒有一樣,那就是理解。
旁邊那個老者看了看眾人,走了過來,嘴里說道︰「小姑娘,乞丐們大多都是騙子,我見得多了,你可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蒙騙啊」
「細妹子,咱們還是到里面再坐會兒,一會兒雨小了咱就回去」安海珍也不願意看見女兒會兒一個乞丐攪在一起,不悅的看了乞丐一眼,就要拉著依曾往里走。
這是乞丐淡漠的掃視了周圍一眼,晴朗的對著說話的方向答道︰「我們其實人人都是乞丐。只是有的人乞討情感、或乞討權利、或乞討物質財富、或乞討名義地位、或乞討健康、或乞討快樂幸福。在人類社會中,我們每個人都有所求,每個人都是乞討者」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那個看上去很有派頭的老者,神色激動地大聲說著。「你懂得什麼?就在這里胡言亂語?我們每個人都有一雙手,都能靠自己的能力自食其力,過上想要的日子。
你年紀輕輕的,不想著怎樣好好的勞作,而做一個人人唾棄的乞丐,你還有理了?真是讓父母蒙羞,讓祖宗蒙羞啊看你也是個念過書的人,我建議你不要再這樣墮落下去了」
圍成一圈的人們,听見老者這番話,都義憤填膺的對乞丐指責著,「這人臉皮真厚,狡辯起來還一套一套的,要不就年輕輕的做了乞丐、、、、、、」「當乞丐還當出心得了?難得,難得」「誰要是養了這麼一個兒子,還不如一頭撞死呢?」
這位老者義正辭嚴,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听得在場的人們紛紛點頭。
依曾被安海珍拉著,剛想往里走,可听到乞丐說的那番話,不由得又停下了腳步。她再次看了一眼那個被別人認為是骯髒不堪,甚至是廢物垃圾乞丐,心靈再一次受到強烈的震撼,僵在了那里。
「這個人是個什麼人?」這是依曾心里即刻涌現出來的想法,「看他外表穿著破爛,可並非污穢骯髒。看他言行如顛似痴,可他說的每一句話卻是那麼的深奧。而且自己為什麼一見到他,就產生了一種幻覺,好像自己的心離這個人很近,給他交談時會產生一種心靈上的愉悅,這種感覺很微妙,是以前自己從來就不曾有過的。」
想到這里,依曾的心里很糾結,對于剛才自己把手絹遞給乞丐,純粹是出于一種人性的善意。可听著乞丐說的這兩番話,句句都是至理名言,對自己的心靈是一種洗滌,不由得肅然起敬。
依曾覺得乞丐的話又如同師長一般,給人教誨。可把這所有的感受放到了一塊,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糾結,這個人,畢竟是被人人唾棄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