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剛才急著要走的那位高分貝的婦女,也站出來說道︰「剛才這位大爺說得對,你這麼年輕,就靠別人的施舍過日子,你感到羞愧不羞愧?趕緊找份活干吧別整天無所事事的,靠著蒙騙和施舍過日子」
乞丐一直微笑著听大家對他的指責,笑容里卻沒有半點苦澀。他腰桿挺得很直,坦然的看著大家,對眾人的各種言語都毫不在意。
乞丐平靜的回答著大家,語氣清朗,沒有一絲愧疚,「我若羞愧,就一定不會出來乞討。別人施舍給我的東西,正是我需要反省自己的東西。我感謝施舍給我東西的人,也感謝用任何言語來評價我的人,因為這樣,才使我懂得了做人的真實。」
乞丐把話說完,朝依曾看了一眼。
只因為這一眼,依曾只覺得「嘩」的一聲,腦海里的水花又開始了四濺,自己腦海里的水龍,就又開始不受自己控制的不斷升騰、升騰、盤旋,在自己腦海里歡快的舞動著,飛旋著,歡歌著,好像在稱頌著什麼?又好像要迎接什麼?
自己這是怎麼啦?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受?難道這位乞丐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讓她有種欲罷不能,而且心情很愉悅。可依曾心里卻暗自疑惑著。
「轟」地一聲,各種各樣的指責和議論就鋪天蓋地而來。
「這個人還真是不要臉,要是真是乞丐也就罷了,我看只不過是個不勞而獲的寄生蟲、、、、、、、」
「依我看,純粹一個精神病,哼」「嘖嘖,沒想到做乞丐還能做到這樣高深境界的,不錯,不錯,繼續繼續」人們一邊議論,一邊退到一邊大聲嘲笑著。
這時候外面的雷聲已經止住了,瓢潑大雨之後也漸漸小了些,成了一道道雨簾,依然嘩啦啦的下著。可天色由暗轉亮了,人們就像從短暫的黑夜里醒過來。
候車室等候的人們,都抑制不住心里的驚喜和好奇,向外面不時的探頭探腦,去看街頭上被疾風暴雨毀壞的樹木和店鋪的招牌。
那位著急著走的婦女,也等不得雨停了,看了看天色,說了一聲「借光,借光」就從人群中鑽出,毅然跑進了雨中,用雙手護著頭,很快就淋得渾身透濕,蹣跚著消失在雨幕里。
有了這些插曲,乞丐也就沒有人在意了,只有那位老者搖著頭感嘆道︰「朽木,朽木不可雕也」然後就轉過頭,連看那乞丐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了。
候車室里這時一片光亮,圍在門口的人們四散而去,大家都在等待著雨停了,或者雨再小一點,自己也能夠離去,趕回家看一看家里的情況,畢竟是剛才的暴雨來得太突然了……
在這一點上,人們的思維都是驚人的相似,因為中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戀家。
這里面只有一個中年的男子,從始至終都在靜靜听別人說話,他始終沒有發過言,可這個時候看乞丐的眼神,卻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
這個人清了清嗓子,從嘴里慢悠悠的說出一句話︰「我只當自己人生受過重大的變故,已經把紅塵中的一切看透,沒有想到一個乞丐的見識,竟然都比我高明許多這可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只是懂一些皮毛,就開始沽名釣譽,其實自己是多麼的無知」
那名老者顯然和這位中年男子是認識的,听到他說的這些話,老者不禁埋怨道︰「周局長,誰不知道你是咱們縣里最有學問的人?怎麼能和這位乞丐相提並論我看他那一套危言聳听的言論,也只不過是對自己好吃懶做的一個借口,哪里能夠當真?」
那位姓周的中年人感嘆了一聲,「郭老,別看我在咱們這里書畫界小有名氣,不過是欺世盜名而已。你沒有听說過嗎?真正的智者,小隱隱于山林,大隱隱于鬧市。
真可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們充其量不過是市井之中一俗人,听了這位仁兄的一番話,真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做智者,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沒想到那位乞丐听了這番話,竟沒有像一般人那樣受寵若驚,只是淡然一笑,又榮辱不驚的說了一句話︰「其實,我不是一般的乞丐。我乞討的,不只是食物,是尋找一種我真正需要的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你找到了嗎?」。那位姓周的人好奇的問道。
「那種東西和名利地位無關,是你心靈深處的渴求。我走遍了無數地方的城市和山村,可我至今還在尋找中。」乞丐說完這句話,對著那位中年人點點頭,又朝在跟著安海珍朝里走了幾步,又一旁呆立的依曾看了一眼,就轉身朝候車室的門外走去。
依曾腦海中的水花依然激蕩著著,被這個謎一樣的人震撼住了。這個世界可真是奇妙,里面有太多太多玄機,充滿了太多的不可思議,那些事情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地方。
自己只是大海中的一顆水珠,只靠自己這雙眼楮,是沒法看透整個大海的。當乞丐向她看過來的時候,依曾的整個身心還沉浸在這種震撼中,雖然眼楮蒙蒙曈曈看著,可大腦卻沒反應過來。那乞丐個身影邁進雨中的時候,這才幡然醒悟過來,眼楮疑惑的盯著他。
像是感應到依曾的目光,那乞丐即將走入雨中的一剎那,忽然猛地轉過頭來,對依曾淡淡地說道︰「謝謝你這個好心人,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說完轉回頭去就大步的走向了雨中。
這個時候,那位中年人和老者還在議論著這位乞丐的所作所為,依曾的視線依然被乞丐所吸引,依然探究的注視著他的背影,這個人,驚世駭俗的地方太多了。
那乞丐一走進雨里,任雨水淋在身上,一點也沒有驚慌著急走的樣子,那昂首闊步的姿態,就像是在閑庭信步,而且步伐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好像淋雨是一種很享受的事情。
依曾腦海里激蕩著的水花已經安靜下來,她的思維又恢復了以往的冷靜。可剛剛冷靜下來的依曾,立刻就想跳起來大叫,因為她發現了那乞丐的一個令人驚異之處。
那些從天而降的雨水,在即將淋到乞丐身上的時候,依曾通過已經變異的雙眼,忽然發現了它們的一些微妙變化。
這些紛紛而落的雨點,就像有了生命一般,帶著新奇與愉悅,像一個個小可愛一般,歡呼雀躍的彈跳在乞丐的身上,然後叮叮咚咚的舞蹈著,最後才戀戀不舍得向一旁落下。
這些雨滴剛剛走開,馬上就有另一批舞蹈著、彈跳著的水滴,也同樣歡欣的涌過來。這種情景周而復始,循環不斷。要不是親眼所見,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依曾用手擦了幾下眼楮,她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眼楮,不但可以夜視,而且在離自己已經數步外的地方,透過重重水幕,也能把乞丐身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眼楮什麼時候變的這麼神奇了,難道是那一天的走火入魔?
來不及多想,依曾繼續注視著雨中的乞丐。乞丐走過的地方,那雨水比別的地方密得多。從她這里望過去,那乞丐現在的情景就像一幅寫生畫,他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個磁場,周圍所有的雨水都差那個方向蜂擁,然後歡歌一番,才戀戀不舍的向兩邊退去。
依曾這才暮然想起,剛才乞丐來候車室的時候,身上沒有雨水。他擦過臉的手絹,竟然依舊潔淨如新,沒有一絲水漬,原來正是這個緣故。這個乞丐還真是一個謎團,依曾心里想到。
乞丐的身影越來越遠,候車室里的一幫人大多都沒有在意他的離開,就是偶然有人用眼角撇了撇,也只會在心里暗暗慶幸,這個又髒又臭的乞丐可是終于離開了,省得嚇得幾個孩子一驚一乍的。讓里面的女人都捏著鼻子,讓里面的老人們都暗自搖頭。
一個人,若是有殘疾或者呆傻,最終淪為乞丐不足為奇,最後靠自身的缺陷換取別人的同情心,來祈求別人的施舍,苟延殘喘的活完自己窩窩囊囊的一生。這是普通人看待乞丐時最普通的想法。
可眼前這個乞丐太可惡了,不僅身體健康,思維正常,而且還這樣伶牙俐齒的一套套的理論,實在是難以讓人接受,他的這種行為,不僅驚世駭俗,而且是在向整個社會規則在挑戰。
現在整個社會上,都在歧視不勞而獲的人。你也許勞心,你也許費力,也許你是個富二代、官二代,只要有錢,你就是爺,你就可以在人前侃侃而談,就可以得到一般人的敬仰,在現在這個社會里,感情越來越淡漠,金錢似乎越來越重要。
人人都去拜金,人人都搶著去掙錢。于是有金錢引發的喪心病狂的事情就越來愈多。社會是前進了,可人們的心靈沙漠化了,集體精神空虛。導致人們為了追求紙醉金迷的生活,無不挖空心思,不擇手段。
今天這個乞丐竟然以這種身份當眾慷慨陳詞,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在乞丐離開後,這些看看雨一時停息不了,自己也離不開這里的人們,把話題又重新回到剛才的那位乞丐身上,他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用激憤的言語談論著乞丐,聲討著他那不勞而獲,感慨著人心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