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煙竹疊聲喊。
德妃悠悠地醒轉過來。眼前是什麼地方?宮女們呢?怎麼這麼暗。德妃手動了一下,踫到的是堅硬的地面,有點點潮濕。她扭動脖子,只見一道道小孩胳膊粗細的鐵欄桿。正是這些欄桿,一下喚醒了她的記憶。昨晚的經歷像潮水般涌向心頭,她一下明白過來——這里是天牢!還來不及淡化掉突如其來的記憶帶來的酸痛,幾聲呼喚就把她徹底拉近了這個冰涼的世界。
「娘娘!娘娘!」
循聲望去。借著過道的火光,可以看見不遠處的牢房里,關著一個穿著女官服裝的丫頭。年約十五六,頭發凌亂,臉上身上都有傷痕。那女孩正奮力從鐵欄桿里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疊聲喊著︰「娘娘!娘娘!」
雖然不認識,但是德妃心中已經明白,這個女孩必定就是她的同族,煙竹。
或許,也是拉她進地獄的人。
德妃緩緩坐了起來。
只見對面的煙竹發現她坐起來了,似乎很是安心。不再拉著嗓子喊。而是一個勁地在說什麼。她在說什麼,德妃完全听不見心里。德妃只默默地打量打量這,心想︰我還有沒有可能再出去?
謀害秦地郡主的罪名,只要坐實,那就是死路一條。
她落到這個地步,心中一片黯然。思維卻比平時清楚了許多。她知道,若是此罪落到她頭上,自然會對兒子有影響。即使現在皇上不計較,但是一定會成為日後兒子的痛腳。
她想到這,便尋思,是不是該自我了斷。看著那堅實的牆壁,剛下定決心撞過去,眼前又浮現出榮妃等人的臉。她猛然間又想到,若是自己死了,有更多人會巴不得草草結案,然後將罪名安在她身上。到時候,她連一個辯駁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她不能死。
她得活著。
腳步聲響起,一隊人帶著一個老者從她的監牢前晃過。老人低頭看了一眼,道︰「又來鄰居了啊。」
押送老人的官兵倒是對老人十分客氣,只回答道︰「是啊,一位是德妃娘娘,一位是女官煙竹。」
「朱雀委地人不見,只道瓊台歌舞新。又是成王敗寇啊,人這輩子,就那麼點時間。斗來斗去地何必呢?所以老身還是覺得這里好啊,哈哈哈。」老人說。拖著腳鐐,跟著侍衛走過。
據說天牢里關著許多莫名其妙的人,這個老頭應該就是其中之一了吧。德妃看著老頭走過去。老人的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拖成一道長長的濃黑。這位是什麼人?為什麼待在天牢里反倒跟在後花園一樣自在。
「娘娘!」煙竹喊。
德妃回過神來。
「娘娘,我是冤枉的!娘娘。」德妃終于听清了煙竹在說什麼。听清楚後,德妃嘴角泛上了一絲冷笑。冤枉?這**之中,只要一出事是不是就離不開這兩個字?
「娘娘,奴婢沒想過這件事會牽連娘娘您。」煙竹磕了個頭。
德妃不理。只看著黑暗發呆。
「娘娘,奴婢會告訴他們,這事跟娘娘無關,跟小主子無關。」煙竹哭道。德妃只是冷笑。
「娘娘,奴婢只是想幫幫奴婢的好姐妹。」煙竹終于哭出了聲。
「是誰?」德妃終于看向了她。
煙竹哭︰「奴婢不能說,她是奴婢的好姐妹,奴婢死也不會害她。娘娘,奴婢只能說那不是殺人的藥,真的,只是用來許願祈福的香。」
真是傻啊。德妃冷笑著,居然道現在還現在還在單純地維護所謂的「好姐妹」。德妃回想了一下當晚的場景,道︰「你的好姐妹就是于鈺吧。」
煙竹一下安安靜靜。
德妃知道自己猜對了。
德妃笑,她似乎听到煙竹心里在哭泣,可是德妃還是要說出來,她想看看煙竹那張臉待會有多可笑。是啊,可笑,她不也可笑嗎?因為一時的同情,落到如此境地。
「我不知道于鈺跟你說了什麼。但是無非就是家人生病、親人離世或者為了家鄉風俗。遠離故鄉的人,最容易被這些話感動。若是還能滴上兩滴眼淚。那麼,好姐妹的你就會為她拼命了。呵呵呵,這個法子,多少人用過啊,真是百用不厭。煙竹,你知道是誰把我栽贓到這來的嗎?你知道又是誰舉報的你嗎?」。
煙竹搖頭。
「就是淑儀殿新任的風儀女官。」德妃慢慢說。饒有興致地看著煙竹那張單純的臉。
「誰?」煙竹的聲音在發抖。
「你的好姐妹——于鈺。」德妃道。言畢,她嘴角一彎。她看見煙竹的身子像是突然被抽去了靈魂一般,軟了下去。
「嘩啦。」煙竹的牢門口發出鐵鎖的悶響。有幾位公公端著東西進了煙竹的監牢。德妃看見煙竹的嘴被他們捂住,然後一條白綾就掛上了橫梁。煙竹拼命地掙扎,可是她的嘴馬上被東西堵住。幾個太監抱住她,往打好結的白綾繩圈上一掛——再死死拽住煙竹的手和腳。煙竹用盡最大的力氣扭動。可是無濟于事,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能有多大力氣?能比得過四五個公公嗎?煙竹發出「嗚嗚嗚」地聲音。不知道是在求救,還是在說「冤枉」。可是她再也說不出了,她的腿重重地蹬了幾下後。終于不再動彈。公公們松開手。一具疲軟的身子在半空中晃蕩。公公們收拾好東西,細心地將一個馬桶踢到在煙竹腳下。然後鎖上門,安靜地離開了牢門口。
煙竹的尸首就垂吊在黑暗里。一雙小腳在走廊忽明忽暗的光線中忽隱忽現。
德妃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她覺得冷,刺骨地冷。
她知道這個時候將煙竹滅口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她也想喊冤枉,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連真相都不會有人信,又有誰會來替你聲張正義。
她開始害怕,害怕那些公公們也會走進她的牢門,然後拿出三尺白綾。
「武原兒,救救娘親。」她無聲地哭道。她更忍受不了自己心中仍在哭喊︰「皇上!皇上!」她一邊告訴自己,那個人不可能來救自己,一邊又心存希望。為什麼,道現在,她都不能死心呢?
迷迷糊糊,德妃在天牢過了好幾天。究竟是幾天,看不見太陽和月亮的人並不知道。這些天,她都是在眼淚和噩夢中度過。有時,她夢見武原出生;有時,她夢見年少的皇上拉著她的手;有時,她夢見白綾。每當她睜開眼,她就能看見煙竹的尸體。那具尸體放了幾天,什麼時候拿走的,自己看見的是夢還是現實?她都已經分不清楚。
她只知道,這些天,既沒有人來審問她,也沒有人拿著白布走進她的牢房。安靜,可怕的安靜。
這種安靜比直接殺了她更煎熬。
「嘩啦。」有人開門。德妃神經質地抬頭。只見,幾名鐵衛走了進來。德妃驚恐地看他們的手,他們手上沒有白綾。而且,鐵衛們身後還跟著一位公公——李公公。
「娘娘,請起吧,皇上要見您。大皇子為了娘娘在飛霜殿前跪了幾夜呢。」李公公從來都是春風滿面。
德妃心中涌上一絲暖意。武原終究是個好孩子。皇上,也還是狠不下這個心吧。畢竟這麼多年的夫妻情分,不是一件小事可以沖淡的。
德妃站了起來,李公公畢恭畢敬地讓路。她沒看見,李公公嘴角殘酷的笑。
「皇上呢?」德妃問。
「皇上已經三天沒上朝了。」李公公回答。
「他……可安好?」德妃心中有些疼痛,卻忍不住問。
「他會很好的,和新來的美人一起。不過,若是想要聖上更好的話,恐怕需要你一點東西。」李公公說。
「什麼東西?」德妃不解。她下意識打量這間奇怪的屋子。小而狹長。中間擺著個木桌,木桌之上吊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齒輪。屋子的四壁吊著火盆,四壁上黑斑點點,帶著一種異樣的腥味,讓人毛骨悚然。
「就是,娘娘您的皮。」李公公笑著。
德妃睜大了眼。兩只大手將她的嘴捂住。她听見李公公客客氣氣地說︰「辛苦娘娘了。」
一道鮮血噴射在牆壁上,牆壁上的黑斑又多了些。
「公公,給。」一位侍衛將完工的物品奉上。那軟軟的物品上有一顆顯眼的胭脂痣。
李公公模著這皮,心中有些想法︰這位皇上雖平庸,卻不昏庸。若要他昏庸,從古到今最好用的無非是美人和仙藥,如今兩者合一,皇上想不昏也難。更何況,這個美人還不是一般的美人,而是香家的美人。不過話說回來,香家為何出手,他也不是很明白。
香家公子那抹邪魅的笑,讓他很有些不安心。他明白,香家一定是有所圖,但是圖的是什麼呢?這張皮,香家要來何用?他們,要什麼?
「陛下,如此更換之後,殿中已是五行和息。加上丹藥房的靈丹,可保皇上功力大進。」美人說。
「那你呢?」皇上用手摟著美人的腰道。
美人輕笑,媚笑,扭腰道︰「自然是,供皇上修煉。」
她眉眼間,自有一種男人難以忍耐的風情。皇上不由又欲火暗冒。
「不過呢,這只不過是小局,若要大成,恐怕奴家需要整個大明宮的布局圖,細細參詳。不過那個太費神思。」美人環住皇上的脖頸,輕吐蘭舌舌忝了舌忝皇上的耳尖,悄聲道,「而且奴家也怕皇上功力大漲後,奴家會死在皇上手里。不要也罷。」
「哦,是麼?」皇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