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等著听李公公的「好姻緣」。
只听李公公說︰「你可知節墨屬于齊地?」
蘇陌點頭。
「齊王子女眾多,最疼的是雲祺妃所生的第五女,名喚采薇,已經封為嘉和尊郡主。——這封號比您入宮前,僅低一個品級。只不過您是秦地之主,她只是個虛封號。」李公公說,「這位尊郡主,年芳十六,性格與眾不同,齊王愛她如掌上明珠。追求她的王孫貴冑也不知有多少,可她喜歡的偏偏是一個無功無祿的傻書呆。」
蘇陌听著有趣,道︰「這個郡主不錯,那我——可是要幫她?」
李公公悲天憫人地說︰「那是當然。」
蘇陌心想「這李公公到底安得是什麼心?難道那個傻書呆是他的人?」
只听李公公說︰「那書呆子屢試不中,經人指點,近日便會到這節墨來找娘娘毛遂自薦。因此,那嘉和尊郡主自然也會想法子跟來。娘娘只要撮合了她倆的好事,自然又是一段佳話。」
小蘇陌裝傻,拍手道︰「我知道了」
李公公一笑道︰「娘娘發此善心,齊王就算不願意,恐怕也無可奈何。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听到這句,小蘇陌總算是捕捉到一點李公公的「心思」。
「看樣子,他想利用我去壓齊王。」蘇陌心中想。
「娘娘,不知道您還有什麼要交待的,老奴回去好稟報皇上。娘娘在這受苦,老奴已經叫手下好生交待這些村人照顧娘娘了。地方官上,老奴自會安排娘娘的供給。只怕老奴年老,有顧慮不周的地方,讓娘娘受了委屈。」李公公笑著說。
蘇陌搖頭。
李公公進一步提醒蘇陌,道︰「娘娘,老奴的意思是,您要不要給皇上捎句話什麼的?寫封信要老奴帶回去也行。」
蘇陌仍是搖頭。
李公公見蘇陌在這方面實在木得可以,只好直接說︰「娘娘,多少常寫寫信,皇上想著您哪這樣奴才也好幫您說說話」
話說到這份上,蘇陌才醒悟過來。原來李公公是叫自己跟皇上保持聯系。可是寫什麼好呢?蘇陌並沒有給那個人寫信的意思,一想到他,蘇陌就會想到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斷腳,就會想起那個冰冷的雪夜。
小蘇陌想了想,道︰「沒有寫信的東西——嗯,送顆香珠給他行嗎?」。
李公公笑道︰「當然行。」
是啊,當然行,有李公公這樣的能人在,小蘇陌哪怕是隨便送塊泥巴,李公公也能把這說成是用相思淚攪和成的泥巴。別人或許會覺得肉麻,但是那個喜好寫字畫畫的皇上,還就是最吃這一套。
蘇陌在掃青的櫃子里隨便拿了一顆麝香檀木珠,道︰「麻煩公公了。」
公公想了想道︰「娘娘,不久之後,那書呆來了,您可以留下他做您的教習。也好學習讀書寫字。」
蘇陌連忙應下。心中卻對那個書呆子更加起疑。
蘇陌笑問︰「對了公公,還不知道那個書呆子叫什麼呢?」
「名叫張遠山,字意得。」李公公拿了珠子,交待了些事,便走了。
而那些神佑衛,直到第二天才走。他們走時,小心翼翼地幫蘇陌沖干淨了門前青石板上的血。盡管如此,蘇陌仍然在角落里看見了碎肉。
宇文謹等人直到神佑衛們走盡才出來。蘇陌將尊郡主一事告訴宇文謹。宇文謹冷笑道︰「李公公可真沒安好心。」
「怎麼?」
「北齊與北匈奴接壤。是我朝北方門戶。如今鎮守這齊地北方的將軍名叫歐陽鷹。他的兒子中有個參軍叫做歐陽小一。乃是如今北齊第一能用得上的人。這個歐陽小一,今年已經是二十四歲,尚未婚配。就因為他八歲時他爹跟齊王訂了女圭女圭親——定的就是這嘉和尊郡主。」宇文謹道,「齊地之人都知道歐陽小一對郡主痴心一片,而齊地的安穩,也是靠著這歐陽一家子流血拼命。誰都知道歐陽小一寧可不去京城,只眼巴巴地想把郡主娶回家。若是變卦,歐陽家不鬧事才怪,說不定還會兵變。」
「李公公這哪里是叫你成全人好事,分明是叫你給這齊地捅個大窟窿。」宇文謹說。
「那個書呆子是李公公的人嘍?」蘇陌問。
「這倒不一定。要知道古往今來,許多王孫皇女,就不愛狀元將軍,愛那窮酸秀才。」宇文謹說。
「那我該怎麼辦?」蘇陌問。
蘇陌見那些大漢都不發言,于是說道︰「別不說話呀,大家伙一塊想想辦法」
此言一出,大漢們你看我我看你。原來,他們雖然如今頂著海蛇的名餃,作風卻是跟以前一樣嚴謹。「頭」兒們在議事時,他們是不會隨便亂插嘴的。
宇文謹見狀,道︰「按著娘娘的吩咐辦,你們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
大漢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早就憋了一肚子話,終于說了出來。有道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這里可不止三個。
不久,一個人說︰「娘娘,殺了秀才吧。」
沒錯,秀才是這件事的起因,只要此人消失,許多麻煩也就迎刃而解。蘇陌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世界上少了一個人會這麼好。
可是蘇陌是蘇陌,她猶豫了一會,道︰「你們說,這個書呆能不能講通道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
宇文謹說︰「可以試試。如果不行的話。」
「就按他說的辦。」蘇陌說。
宇文謹微笑著拱手稱「諾」。
在宇文謹心中,小蘇陌年紀雖小,倒還的確仁義,另外很難得得能听取意見,這恐怕是一般的「娘娘」、「王爺」們不會有的。
他不知道,蘇陌之所以能吸取意見,是因為這小家伙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聰明如果她是那種冰雪聰明的小孩,恐怕也會自己拿了主意,自己去做。所以,這世界上剛愎自用的人,往往都是聰明人。
蘇陌見狀,呵呵一笑,小小的屋子頓時充滿暖意。
「對了,大叔,你說的掃青留下的香料還在嗎?就是能讓節墨風調雨順的那個。」蘇陌問。
「在。娘娘是要干嘛?」
「他能祭祀,我也能祭祀。我要這節墨風調雨順。」小蘇陌說,「如果我連這節墨都保護不好,秦地那麼大,我怎麼能保護好呢?」
宇文謹舒心一笑。朝身後一個人使了個眼色。
「不瞞娘娘,臣已經在寫信時叫手下帶來了,本想親手交給族長,算是我當年的賠罪。」宇文謹說。
蘇陌接過香囊。
門外突然傳來了小蝦米咋咋呼呼的聲音︰「族長跳海了」
宇文謹一下沖了出去,眾大漢也想出去。卻被蘇陌喊住。小蘇陌說︰「讓大叔去救吧。——你們能幫我把這些罐子什麼的搬到別的房里去嗎?燒豬留下。」
蘇陌嫌棄皇上打賞的華而不實的東西。
果然,宇文謹的出現引起了村人的轟動。讓宇文謹意外的是,村人並沒有責備他,在村人看來,當年的事一定有原因,村人不是傻瓜。
那天晚上,村人聚在一塊,燃起了篝火。蘇陌拿出了皇上賞賜的東西和大家一起食用。又對老族長說︰「爺爺,您別自責,我會讓節墨風調雨順的。」
族長磕了個頭,說︰「郡主娘娘……有您這句話,草民安心了。從此,我們節墨的人就跟著您。您去哪,節墨人就去哪」
這是節墨人的心聲。經過這麼多事,節墨人發現,普天之下,再找一個想蘇陌這樣的「主子」恐怕很難。何況,蘇陌可是秦地的郡主,若是能跟著她去秦地,也能過上好日子。
「娘娘,不瞞您說,節墨人只要有船,不比海蛇差」
蘇陌哭了,她知道她在秦地之外總算又有一個家了。而且,這個家是她自己贏來的。小家伙下決心,一定要讓節墨的人過上好日子。
那天晚上,許多人對宇文謹說︰「還是回來節墨吧。」
宇文謹點了頭,事實上,節墨是現成的好兵站。
小蘇陌說︰「我給大家彈琴」
于是拿出了箜篌,蘇陌用箜篌彈著香家公子教的曲子。她彈得並不好,可是人人都在笑,只有宇文謹,他一個大男人卻莫名其妙地哭得稀里嘩啦。「他是不是想起了可韻姐姐?還是想起了他那個什麼未過門的老婆?」小蝦米小聲問。
誰都不知道。
第二天,蘇陌開始和小蝦米傻二丫折騰香料。蘇陌想憑借自己的好鼻子,問出香料的成分,再慢慢配出一模一樣的香料。于是,節墨十五歲以下的小孩幾乎都成了蘇陌的助手。蘇陌門前的青石巷前,一字鋪開長長的白布。布上放著各種香料。活像是一場巨型的辦家家。小孩們按著小蝦米的呼喚一個一個的將香料傳給小蝦米。再由小蝦米傳給小蘇陌。
小蘇陌拿開沾了些水的布巾,一聞。如果說「有」。小蝦米就叫拿這種香料的小孩馬上站到一邊,如果沒有,就叫守香料的小孩馬上將香料收好,再換上另一種。
蘇陌不認識這些香料,也不知道香料的名字,于是除了幾種認得的,大多數的香料就叫做了一、二、三。
節墨小孩不多,香料卻足有數百來種。光麝香,就分片、丸、膏、散等分了十來個盒子。于是蘇陌從早到晚都在嗅啊嗅的。
而在節墨城的另一邊。宇文謹等大漢,帶著節墨人在做船。節墨人不敢砍竹子砍樹,宇文謹就帶著大漢們砍,反倒弄得村人感激不盡。
整個節墨,仿佛在一場血祭之後恢復了生機。許多人都覺得似乎苦日子已經到了盡頭。甚至連咸魚都有了甜滋滋的味道。
「這皇陵的毒,恐怕真要皇室的人才鎮得住」
「可不是呢,你看看,小蝦米跟著郡主就一點事都沒有。小蝦米說是聞著郡主身上的龍氣好的,這個龍氣還是不一樣的」
節墨人樂滋滋的。
同時,從來都很能保守秘密的他們知道,現在有兩件事不能對外說︰一是海蛇就在他們村,而且听秦地郡主調遣;二是,他們用了皇陵的樹木。
這兩件事,全都是可以讓節墨滅九族的大事。
在秋風大起,蘇陌的小鼻子都快聞麻木的時候,節墨城口來了浩浩蕩蕩的「進貢」隊伍。都是收到「四爺」慘死以及李公公暗示的地方官們來給蘇陌等人送東西了。還有些拍馬屁的,甚至送來了戲子丫頭。
蘇陌也不客氣,東西照收,戲子不留,丫頭留下。
留下的丫頭,蘇陌說︰「你們想回家的回家,每人10兩銀子路費。沒家的、能吃苦的就留在節墨,有的是地方給你們住。」丫頭們沒想到有這樣的好事,一個個感恩不盡。這一來,節墨憑空多了十來個黃花大閨女,這可樂壞了節墨的大小伙子們。要知道先前節墨窮啊,窮到沒什麼大姑娘願意嫁。節墨的單身漢是一大把。這下可好,小伙子們都卯足了勁干活,只望著哪個大姑娘能看上自己。
這些丫頭也是苦慣了,沒想到能有自由的一天,到了節墨,看見民風淳樸,又有蘇陌這麼個主子。反正無處可去,還真就打算在這落地生根。于是,秋天的節墨,反而多了一股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