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就是這樣撒下去的?」蘇陌詳細地問著當年掃青祭祀時的場景。越听,小蘇陌越覺得,當年的老掃青哪里是在「祭祀」,擺明了就是在用香料克毒。
「那海里呢?」蘇陌問。
「將祭祀的靈藥放進硨磲或者大貝,要年輕人扎進水里去,海底有石樁子可以固定。」族長和一群族老們回憶說。
「這樣放著就有魚來?」蘇陌好奇地問。她更好奇的是,山上的毒還好設置,海里的毒最開始是怎樣放進去的。
「以前不覺得,只覺得是場祭祀。不過掃青一走,海里的收成的確是一年比一年差。連蝦蟹貝子都不往我們這來。」一個老者說。
蘇陌听得心中洞明。于是說到︰「這樣吧,等到船一修好,就下水,祭天」
幾個老人家似乎有些猶豫,他們心里清楚,小蘇陌這十幾天來為了找出香料十分努力,可是他們更清楚,凡是配藥,那就錯不得一分一毫。他們當心會出紕漏。
「娘娘,若是……若是這祭祀有些步驟不對,你也知道咱們都老糊涂了,呵呵呵——若是祭祀不對呢?節墨遷不遷?」一人問。
其實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娘娘,祭祀要是不成功,節墨不可能一直靠您的「救濟」,節墨該怎麼辦?
小蘇陌一听,笑道︰「那我們就經商吧再開一個榆林鎮」
蘇陌來自秦地,士農工商的等級之分不像其他地方人那麼看得死板。更何況,她親眼目睹了太平港的繁華,又知道榆林鎮完全靠「商」,所有的這一切,都教會她把經商當成一種和農業一樣的謀生手段。
族人面有尷尬,道︰「娘娘,那咱們也開賭坊青樓?」
蘇陌想了想道︰「節墨有別的東西嗎?」。
眾人搖頭。這麼多年來,節墨人都是靠著打漁過活,連山上都不敢踫。
蘇陌的小腦瓜一听,不夠用了。只好使出她的特長,道︰「那咱們大家都想一想,我們想不出,叫全村人想,只要誰想出一個主意,我馬上就賞100兩銀子。」
一百兩銀子可是十足的大數字,節墨人平時十年也花不了這麼多。于是一夜之間,不但是節墨人,連宇文謹手下的大漢們也在苦苦思索著節墨的出路。
思索歸思索,船只也要修。又是十幾天之後,蘇陌的大堆香料配好,而小船以及祭祀物品也慢慢齊備。
這些天來,節墨開始慢慢地有了客人。許多人是因為得知要祭祀天地,從就近的榆林鎮趕來看熱鬧;也有人是大旱失收,拖家帶口來到節墨投奔蘇陌;還有特意趕來拍蘇陌馬匹的大小官員。
他們都看到了蘇陌的告示,出出主意就能拿100兩銀子?眾人都覺得有趣。一時之間,給節墨想辦法的人更多。可惜,遲遲無人取走這100兩。
若開賭坊青樓,榆林鎮已經有相同的玩樂。而且榆林鎮離各城鎮更近,路途更方便。還是「老牌」。
若是自開商埠,節墨處在窮山僻壤中,交通不便。海上更有海賊出沒。
若是農耕,節墨靠著的是皇陵山,皇家的山地別說土,連木頭都不能輕易動,而節墨除了石頭城便是沙子,根本無田地。
若是靠漁獵,哪怕蘇陌祭祀成功,最多也就回到以前那種自給自足的程度,不要指望著靠打漁富足起來。
再論風景名勝,節墨倒是有一座偌大的皇陵,卻是尸毒覆蓋,再了不起的遷客騷人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上去吟詩作對。
眾人絞盡腦汁,苦苦思索。小蘇陌等得心急,不斷地加大賞金。小蘇陌雖然笨,她還是相信天下有聰明人,也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于是,幾天下去,小蘇陌的賞銀竟然加到了1000兩,足夠許多人一輩子吃喝不愁,還能買上兩畝三分地。賞金是加了,看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卻連個踫告示的人都沒有。被蘇陌派去守告示的兩個節墨小孩,天天躺在青石板上睡覺。
據說,榆林鎮已經推出了兩個新賭局,一是︰蘇陌是否能夠祭祀成功;二是︰是否有人能揭下蘇陌的千金榜。
祭祀的日子很快來到。
小蘇陌由傻二丫背著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的打扮一如既往。一身守陵素衣,黑色頭發在頭頂束做一把。不知道是蘇陌又長大了些還是她練的功的原因,小家伙容貌是愈發好了。
遠遠看著蘇陌的眾人無一不贊嘆。
「傳說中的宇文公子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真的是女孩?」
據說,那天之後,竟然出現一個可笑的傳言。傳言中的小蘇陌是秦王之子而不是秦王之女,是為了某種原因而男扮女裝。「皇上總不至于娶了個男妃吧」,「所以才遣到皇陵去啊」這樣荒誕不羈的流言居然真有人相信,還有想象力杰出的人士幫忙「圓謊」。
小蘇陌按照老掃青的步驟誠心祭天,這大概是蘇陌有生以來最認真的一次叩拜天地。然後再由傻二丫背著,四處灑香料。一時間,節墨的風中都飄著濃濃的香味。
「真好聞。」一些人說。
香味似乎暈染了整個節墨的風景,從此,節墨和香聯系在一起。
一個書生擠進了人群里,他看著焚香祭天的小蘇陌,眼楮閃閃發光。
一聲令響,新船下海,節墨人忍不住發出一聲喜悅的呼喊。只見幾條新船慢慢拆去圍木,海浪一來,「起船」的漢子們發出一聲大喝,古銅色的胳膊一用勁——新船便慢慢滑入碧水中。潔白的浪花一打,新船輕輕搖晃。不久,新船便緊緊被碧水包圍,翻滾的海浪像一只無形的手托起節墨人的新希望。岸上,喝彩一片。
新船上都坐著族老,船行至族老們記憶中的位置,便有光著赤膊的漢子捧著面盆大小的貝殼、蚌一個猛子跳下去。
岸上不懂的人只覺得奇怪。
「這怕是祭祀海神。據說節墨這地方的海邪乎得很,海灘上死氣沉沉。」
「對對對,我昨兒個就看見了,大好的沙灘,卻連只螃蟹都沒有。礁石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死貝,還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節墨的人緊張地看著海面,連蘇陌也覺得有些擔心。小小的她只能在台上一次一次暗暗的祈禱︰「老天爺,請保佑他們找到放藥香的地方,請保佑藥香有用。」
海面上一個人頭鑽了出來,船上的人連忙拉起系在他身上的繩子,那人興高采烈地朝岸上揮手——那是約定好了的信號,意思是找到了
一時間,節墨人歡呼雀躍,老婆婆們索性跪下,朝大海磕頭。
不一會,又一個人鑽了出來。同樣的揮舞雙手。
第三個,第四個節墨一下成了狂歡的海洋。只有台上的小蘇陌仍有一些擔心——放藥的地方找到了,卻不知道她的藥有沒有用。
畢竟,藥香才是這次祭祀的重頭戲。
「怎麼還有一個沒上來?」小蝦米在旁邊鼓囊。
不會出事吧
蘇陌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香告訴她,那個人已經潛進水中一炷香了。小蘇陌不放心地和小蝦米對視一眼。小蝦米算了算船,道︰「下去的是大叔。」
大叔就是宇文謹。
這下,小蘇陌心中更加沒準,畢竟,她知道宇文謹能打仗會武功,可是不知道宇文謹是不是能潛水,潛這麼久,沒事嗎?
人群漸漸有些騷動。顯然,不止小蘇陌一個人發現不對勁。
「不會再這時候出事吧?」
「下去得也太久了。」
議論聲越來越大,蘇陌的小鼻頭漸漸冒出了汗。
這時,海面上傳來歡呼——大叔冒出來了,而且手上托著一只大魚
十二艘新船上歡聲雷動。
「有魚了」
「現在是秋汛。只要魚群敢靠近節墨,這樣的肥魚少不了」
「那就是說祭祀成功了?」
「廢話,要不哪里來的大魚」
節墨人如釋重負。小蘇陌更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心中對藥香的神奇充滿了疑問。心想︰「可惜老掃青只留下這一份祭祀風調雨順的藥香。若是多留幾分,我也學學該多好。說不定能救更多的人。」
不通岐黃,偏想懸壺。
蘇陌回過身,朝著眾人一笑。
歡聲雷動,許多人已經在大喊︰「捕魚捕魚」
今天的節墨注定迎來豐收的狂喜。
一些話傳入蘇陌耳中︰「小秦王很像傳說中香家公子。」
「胡說,香家公子應該年及弱冠」
「誰知道呢?反正香家公子誰都沒見過。」說話的人聳肩。
「小秦王可是皇室貴冑,怎麼會跟江湖人扯上關系?」
「那也不一定,宇文公子是江湖中人,可他不也是名將之後嗎?」。
一時之間,小蘇陌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蘇陌腦中,突然想起香家公子的話「你在人前做個不通岐黃的香家公子,我在人後做個不會功夫的大夫。」「他是誰,你遲早會知道的。」
難道,今天的這一切,就是若無忌話中的意思?他料到蘇陌會分辨出香料的成分,然後救節墨?
此事之後,蘇陌的名字無疑會跟香家公子一樣,與香味聯系到一起。更會引起世人的猜測。
不知道是誰牽頭,人群中開始有人喊「娘娘千歲」、「秦王千歲」……。
蘇陌看著迷迷茫茫的人群,可是一時之間,卻突然只覺得天地間只剩了自己,還有一雙躲在暗處的眼楮。
「有人揭了千金榜」石城里突然響起鑼鼓聲。
人群嘩然。
蘇陌從「噩夢」中驚醒。
只見兩個節墨小孩引著一個書生走了過來……。
「你是?」蘇陌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剛才那種可怖的想象仍在她心頭未完全散去。
「一個不會讓娘娘失望的童生。」書生回答。
「何以證明?」小蘇陌女乃聲女乃氣地問,一雙大眼楮像是想看穿雲霧一般看著書生。
書生自信地一笑。隨意拾起蘇陌用剩的一顆赤紅香珠。道︰「瓊香珠,福澤無端。奉娘娘命,此珠留作祥瑞。願意出價者,可以請回鎮宅改運」
人群一下來了興致,畢竟這里面有不少是從榆林鎮來的閑散富人,更有一些正愁不能拍馬的大小官吏。看到蘇陌祭祀成功,心中早有待會去蹭一把香灰的想法,如今看到還剩了一顆珠子,心頭不由大動。
畢竟,他們可都是親眼看著蘇陌改了這了這的「風水」。對于自己眼楮所見的神跡,他們深信不疑。都動了請「神珠」的想法。
書生話音一落。便有一個小官挑著腳說︰「十兩」
一個女流道︰「二十兩」
……。
不過一眨眼,這顆小小珠子,已經翻到了一千兩。貌似已經到了一個瓶頸。
偏偏這時,書生笑道︰「這位兄台有眼光,畢竟這珠子可只有一顆。請回去,造福子孫後代,福澤綿長。就算自己不用,念及它的獨一無二,恐怕日後定是千金難買。」
這一來,說中許多人的心事。有些嫌貴的又開始動搖。
「買回去,一轉手至少翻一倍。」許多人心想。
于是這顆香珠,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漲價。漲到後來,節墨的小孩都幾乎忘記了合攏嘴巴。
「一萬兩——銀票在此」不知道誰家的紈褲,帶著家丁殺出重圍。
眾人嘩然。
書生在台上轉過身朝蘇陌一笑。小蘇陌點頭。
小蘇陌令書生將赤珠輕輕遞與那位紈褲公子,誰料那紈褲公子走近台前卻突然一動不動。原來此時海風吹拂,蘇陌青絲舞動,這公子一時竟看得幾乎痴了。
于是有好事者寫下了「一擲千金不問貴,玉人回眸魂夢銷。」的句子。
書生問蘇陌︰「娘娘,請問小生的回答可算滿意?」
「你除了能賺錢還能干嗎?」。
「回稟娘娘,小生會的不是賺錢,小生會的是富國安民。」
蘇陌道︰「你叫什麼名字?」
書生拱手道︰「小生名叫張遠山,字意得,圖周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