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戈夫人已經回到鉤戈殿。
劉徹已經幾度昏迷。
此時,眾太醫大臣都已垂手而立,大氣也不敢喘。
鄂邑公主和劉徹的另外幾名夫人也都圍坐在床榻旁,各個淚水漣漣。
見此情景,鉤戈夫人眉頭緊皺。
這個女人封地在鄂邑,地處偏遠,為何這麼快便回到宮中,難不成她早就知道宮中有變。當初自己和江充密謀陷害衛太子據,已經將衛子夫的兩個女兒,陽石、諸邑兩位公主連坐,衛長公主銷聲匿跡不足為患。鄂邑雖不是衛子夫的親女兒,卻與衛皇後的佷女關系甚好,只可惜她遠在雲夢,無法揪其錯處,讓她幸存下來。這次她的現身怕對自己沒有好處。不過,好在因其生母身份卑微,劉徹並不疼愛這個女兒,所以,早早便將他嫁給蓋侯之子王受,封地雲夢鄂邑也極為貧瘠。
想到這里,鉤戈忙月兌去絲履,快步進殿。
只見鄂邑正端坐在離劉徹最近的地方,一身青灰色的長袍,雙眉細長,鳳眼流波,見趙鉤戈去了多時方才回來,冷冷的道︰「鉤戈夫人,父皇病危,你到底去了何處?」
老丞相車田千秋也大聲道︰「夫人即便是太子生母,也不可如此行事,實乃大逆不道。」
鉤戈夫人正待回答,那邊大司馬霍光開了口。
「田丞相,公主殿下,現在陛下危在旦夕,實在不應在陛下面前斥責夫人,再則,也該給夫人解釋的機會,也許夫人的確身有要事呢。」
趙鉤戈冷冷的看向田千秋。
「陛下本就有心悸的毛病,每每這個時候,都以玉露壓制,本夫人前去上林苑神明台取露,無奈銅仙人玉杯中露水極少,才無功而返,若不信,可到神明台查證。」她字字鏗鏘,語氣決絕,鳳目瞟過眾人,徑直來到劉徹身旁,再不理會他人。
鄂邑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挪到一旁。
鉤戈夫人冷冷的瞥向她,心里卻有些忐忑,她的突然到來令人生疑。
田千秋心知,霍光深得劉徹信賴,恐將來必是輔政大臣,此刻其已明顯倒向鉤戈夫人,的確不可與其硬踫。于是也不再言語。
宮人端來湯水,原來劉徹從晌午到現在便不再進食,一直昏睡不醒。
趙鉤戈命其將食物放下。此刻,她的心撲撲跳個不停,說不清到底是悲傷還是興奮。
霍光心中明了,劉徹怕是過不了這一關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日後輔佐太子的人選,若劉徹選中了他,那便等于掌握了實質上的皇權。
田千秋暗自思量,若今日劉徹崩了,劉弗陵怕是馬上便要繼承大統,才六歲的孩子,怎能指點江山,漢室社稷,必會馬上落入這個女人手中,到那時,怕是要天下大亂。
一時之間,眾人誰也不再言語,各自想著自己的退路。
忽然,劉徹從嗓子眼里,發出一陣咕嚕聲,鉤戈夫人忙湊到近前,輕聲道︰「陛下,要說什麼?」
「快……扶朕起來……」劉徹斷斷續續道。
太醫忙上前來,幫鉤戈夫人將劉徹扶了起來。
許是換了個姿勢,讓他舒服了一些,劉徹的呼吸平穩了許多,他吃力的張開雙眼,目光渾濁。漸漸的,眼前的幾張面孔終于由模糊轉為清晰,他努力的吸了口氣,將它沉入丹田。
趙鉤戈立即明白,劉徹要交代後事了。一股熱血,頓時沖至頭頂。
「朕,大限將至,霍光、上官桀、金日磾、桑弘羊,速上前來。」
「諾。」幾人連忙卷起長袍,快步來到劉徹榻旁。
「朕傳位于劉弗陵,霍光為大司馬首輔、金日磾為車騎大將軍、桑弘羊為大司農、上官桀為左將軍,幾位卿家為輔政大臣。」
「諾。」幾人連忙再次叩首。
劉徹自登基以來,便逐漸削弱丞相之權,移交于大司馬,逐漸形成由丞相為首的外朝和由大司馬為核心的中朝。現在劉徹彌留之際竟將匈奴人金日磾也列入輔佐大臣之列,田千秋不禁暗自慨嘆,看來自己對趙鉤戈的追查已被劉徹看成是妨礙劉弗陵登基的絆腳石,丞相為首的外朝,日後定然舉步維艱。
說到這里,劉徹將目光移向一旁的趙鉤戈,鉤戈夫人含著淚光,劉徹終于親口說出傳位于弗陵,一切皆已塵埃落定。
正在這時,殿外傳來消息,江充已被腰斬于市,宗族連坐。並且神明台方士,姜望雲自知卦象有誤,墮樓自盡以謝皇恩。
劉徹長嘆一聲,江充的確該死,而姜望雲就可惜了。
鄂邑的眼楮沒有一刻離開過趙鉤戈的臉,這張臉美若桃李,沒有一絲破綻,卻還是在听聞江充死訊的片刻露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她輕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父王!」
這時,一個尖銳的童聲從殿外傳來。
劉弗陵的小臉掛滿淚珠,女乃母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後。
「父王!」轉眼間,他已經進了大殿,顧不得月兌去絲履,便奔至劉徹榻前。
弗陵是唯一守在他身邊的孩子,其余皇子剛一成年便按祖制封了王,離開未央宮。
哎!劉徹暗自嘆息,弗陵才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這是什麼?」趙鉤戈發現他懷里露著一截白色的絲帕。
「這是兒臣要送給父王的。看到這個父王的病就會好的!」說著,他伸手將東西取出。
劉徹沒想到弗陵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鉤戈夫人的事,他還沒交代。
「父王,你看。」說著,劉弗陵的小臉上海掛著淚珠,一雙小手已端端正正的呈上一副畫作。
「啊!」鉤戈夫人倒吸了口涼氣,頭皮發麻,這炎熱的午後,她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紅蓮?」劉徹吃驚的看著畫面。
「父王,這是你最喜歡的花!」劉弗陵天真的看著劉徹,不明白為何他的父王會如此詫異。
劉徹頓時劇烈的咳了起來,趙鉤戈驚慌失措,忙命女乃母抱下弗陵,弗陵哪里肯走。一手扯著劉徹的袍袖,一手揮舞掙扎。
「放肆!」劉徹忽然間大聲喊道。嚇得劉弗陵止了哭聲。
「帶下太子,眾卿退下。」劉徹轉過頭去,再也不看眾人。
「諾。」誰也未曾想到,一副蓮花圖,竟惹來劉徹如此震怒。
「田丞相留步。」劉徹的聲音已嚴肅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