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二卷 少年游 曉色雲開(二)

作者 ︰ 伏弓

听到這里,劉晙不禁暗罵父親糊涂。

若非衛皇後,魯王自曾祖父劉光一代便被誅族,何來現在的安逸繁榮。

「可是,一旦追查……」劉封又想再言,卻被劉慶忌狠狠瞪了回去。

「霍光是什麼人,怎會這麼輕易敗在上官桀手上,若你今日投靠上官,只怕他日連後悔都來不及!」劉慶忌淡淡的說。

「父王當真就這樣篤信此事?」劉封驚道。

劉晙在窗外已然听的明白,父親是想將病已送給上官桀,助其謀奪大業,實乃大逆不道。世人並不知道病已在魯國,否則怕是要天下大亂了。時隔多年,劉徹已逝,鉤戈夫人也已經倒台。百姓皆知當年衛皇後母子是被冤枉的,若得知其後人尚在人世,定然群起而同之,到那時候新帝的王位,就風雨飄搖了。

劉晙听到這里已經驚得不輕,忙起身定了定神,轉身快步離去。

千里之外的未央宮。

一個少年正逐風而跑,手中扯著一只奇大的紙鳶,鳶尾由三根翠綠的孔雀翎羽組成,華美飄逸。

少年轉過頭來,白皙的面孔,一雙細長的眼楮靈動秀麗,只是身材太過單薄了一些。

「陛下,慢點!小心身體啊!」他身後的絳衣宮人忙喊道。

那少年並不做聲,只顧著調整手中的線軸。

他已經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紙鳶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在他的牽引下,越飛越高。

「看,郭雲生。朕的紙鳶飛的多好!」少年得意的喊道。

郭雲生微笑著昂起頭,迎向溫暖的陽光。

自劉弗陵登基以來,他就奉命照顧陛下的起居飲食,無微不至。弗陵的身子很弱,有時候會心悸的厲害。郭雲生就像當年對待劉徹一樣,不敢有一點怠慢。陛下斜斜向上吊起的一雙修眼,卻令郭雲生的心越來越沉。

這雙眼楮,波光蕩漾,如煙霧籠罩的星辰,璀璨卻朦朧。若生在女人的臉上倒是恰到好處,給一個男人,卻顯得太過嫵媚了些。

這讓他想起一個人。那個七年前,被先皇縊死在未央宮的鉤戈夫人。

「郭雲生,你喜歡紙鳶嗎?」。劉弗陵的問話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忙俯首道︰「喜歡。」

劉弗陵笑著轉過臉去,此刻,空中的紙鳶早已平穩的攀升,不似先前那般起伏不定了。

他額頭已現出大片汗珠,郭雲生忙掏出一塊錦帕,上前替他擦拭。

那帕子剛觸到弗陵額頭,他便覺得十分特別。

「你的帕子為何如此柔軟?」

郭雲生忙俯身道︰「陛下還不知道嗎?這是城南織社新送來的綿錦,您不是各色都有嗎,想必陛下是忘記了。」

劉弗陵點了點頭,「朕想起來了。一個月前就已送來。朕沒想到它竟這般輕軟,明日為朕做幾件內里的長衫,夏日里穿著,應該會很舒服。」

「諾。」郭雲生暗自記下。

劉弗陵忽又想起一件事,道︰「金絲錦可也是城南織社送來的?」

「正是。陛下登基時內里的長袍就是用這種錦縫制的。想當年,這種織物是齊國宮服織造在征和元年進貢來的,先皇下令大規模織造時,他們竟做不出了。當時齊王大怒,听說殺了宮服幾十人,但征和二年這種錦又出現了,這次竟是由大司馬霍光獻給給先皇的。無奈先皇一病不起,沒有繼續追查,就此擱下。」

劉弗陵點了點頭。

郭雲生見陛下沒言語,又道︰「當日,陛下的金絲錦長袍,襯托外面玄色龍袍格外英武。」

劉弗陵只笑了笑,他心知,當時自己不過是孩童,何來英武。

不過城南織社的織錦的確是非同凡響,竟比宮里織室所出的錦帛還要出色。

郭雲生沒想到,陛下竟忽然詢問起織錦的事情。是閑來無事,還是有所意圖?

劉弗陵望著空中高翔的紙鳶,微笑不語,一雙靈秀的眼楮艷光流轉。

「春,真是好季節。」他輕聲說道,聲音清澈婉轉。

郭雲生抬起頭來,那紙鳶忽然猛烈地上下顫動,只听得「啪」的一聲,劉弗陵手中的線繩斷成了兩截,弗陵的身子也忽的向後傾去。

「陛下!」郭雲生大驚失色,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弗陵的雙肩。

劉弗陵也未料到紙鳶會忽然斷線,一時有些受驚,隨即卻馬上大笑起來。

「好!」說罷,他轉過身去,接過宮女遞上的清茶。

郭雲生不解的望著遠去的紙鳶。

「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劉弗陵喃喃自語。

郭雲生轉過頭來,看著劉弗陵蒼白的面頰。

忽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二人轉過頭去,只見一位綠衣宮女正朝這邊款款走來。

「陛下,快回去吧,大司馬來了,正在宣室殿恭候陛下。」她聲音輕柔甜美。

劉弗陵略皺了皺眉頭,轉身將茶杯交給身後的宮女。

「柳伶,朕昨日和你說的事情就這麼定了。」說完,便轉身離開。

郭雲生忙快步跟上,他知道,劉弗陵欲將柳伶升至宣室殿管事宮女,可柳伶卻一再推月兌。

柳伶立在料峭的春風里,風並不刺骨,卻足夠讓她清醒。自衛皇後死後,她便一下子成熟了,她不想爭什麼,因為一切總有灰飛煙滅的一天。

雖然她只比弗陵年長六歲,但是,鉤戈夫人死後,真正疼愛和撫養陛下的人就是她。鄂邑蓋長公主雖然常居宮中,但她從不與弗陵親近,似乎總是冷冷的看著他們。因此,她知道,只要自己安守本分,劉弗陵自然不會虧待她。

她默默的注視著空中遠去的華美紙鳶,那分明是弗陵希望遠離的心,傀儡皇帝的日子並不好受。無數個深宮的夜里,她都能看見弗陵披衣而起,立在朱紅色的帷幔前,注視著遙遠的夜空。帝王的寂寞並不亞于未央宮中的白頭宮女,說什麼位高權重,不過是表面的浮華罷了。

劉弗陵帶著郭雲生等人剛拐出園子,迎面便見一肩輿快步如飛,前面的兩個漢子見到弗陵,忙俯身垂首道︰「大司馬怕陛體不適,特派我等前來迎接。」

劉弗陵的眼中浮上一縷怒意,卻在一瞬間閃過,轉而竟變成欣喜的表情。

「大司馬果然想的周到,朕是有些累了。」說著,他一撩長袍,抬腿跨上肩輿。

袍袖中,一雙拳頭卻緩緩地攥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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