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四卷 點絳唇 雁燕無心 (二)

作者 ︰ 伏弓

商譽大步來到書房,轉身關緊房門,也不燃燈。

只呆呆的坐在案旁。

良久,一拳砸在案頭,竟硬生生的將個花梨木的書案劈成了兩半。

手指上鮮血淋灕,卻不去擦,只將頭埋入的臂彎中,發出一陣陣悲嚎。

竹館里,長煙枕著自己的手臂,合衣而臥。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悲傷,譽就被披上喜袍,跨上駿馬,為自己迎娶了新嫂子。而這個女子,竟然是杜飛華。盡管如今,她叫杜曇風,那又能改變什麼呢。她仍然是那個曾經讓自己難堪的女子,但,正是她的仗義執言,讓商家全數獲救。自己到底該恨他,還是該感激她。

長煙翻來覆去,卻最終開始為自己的狹隘感到難堪。

她必須對這個女子說謝謝的,這聲謝謝她一直藏在心里,長安第一織女的光環,讓她的心越來越高傲,她盡量的忽視當年杜飛華的幫助,她不斷的告訴自己,那不過都是孩子時的事情,自己不必如此介懷。然而,事實證明,她無法做到。

她時常會在夢里驚醒,她總能看見杜飛華詭異的笑臉。她的臉模糊不清,深藏在她內心最陰暗的角落里,時生時滅。

她知道,自己只是需要時間,總會有那麼一天,自己會敞開心胸,和杜飛華成為最好的朋友。然而,偏偏在這個時候,她帶著王命嫁給了她最愛的人。

她痛苦的爬起來,睜大眼楮,注視著窗外的星空。

她找不到答案。

這時候的她,又怎會知道,多年之後,自己和杜飛華之間還會發生多少故事,人生又是怎樣的無奈,在歷史的洪流中,人又是多麼的渺小無助。然而,在被後人熟知的史書里面,她們是多麼的不可替代,就算是再小的角色,也是組成宿世輪回必不可少的棋子。她不知道該恨誰,所以越發的無可奈何。

宣室殿寢宮。

月色從窗外傾斜而入,落在榻上。

短促而低沉的喘息聲時斷時續。穿過那厚重的帷幔,兩個蒼白的身體如饑似渴的纏繞在一起。

披落的長發如生長在水中的植物,柔軟而憂郁,形成了孤立無援的陣地,將兩個戰栗的身體緊緊包裹在自暴自棄的狂歡之中。

未央宮的主人,大漢王朝的青年帝王,終于臣服于本性的。他向由來已久的骯髒傳統妥協,越過了女人這道華美的牆。

在他懷中喘息著,承接著來自帝王玉露的人,緩緩揚起臉龐,劉弗陵伸出手去,撫開了那人臉上的發絲。那分明是個俊美的少年,明朗的眸子閃動著迷亂的光,鼻尖上滲出汗珠,潮濕著,蒸騰著來自年輕身體的熱氣。他那圓滿的唇上,鮮紅的顏色,是最初展開的花蕾,張開香甜的觸手,引誘著上面的男子再次俯去。

劉弗陵一次次試探,一次次獲得新的驚喜。

終于,他覺得自己真正成長起來。一夜之間,迅速的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王者。

他享用著另一個人的身體,感受著征服的快意。

天微微亮時,他終于覺得疲憊,仰面躺下,讓黃少原枕在自己的胳臂上。黃少原閉著眼楮,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而劉弗陵,卻長久的睜著眼楮。

他無法入睡,長久以來壓抑的在一瞬間釋放,這個過程太刺激,他興奮的有些過度,這一刻,終于安靜下來,他緩緩的讓自己的心回到正軌。卻不知為何,開始有些煩躁。他俯身看了看黃少原,有些俏皮的一個男孩,睡夢中還帶著干淨的微笑。他是那麼會迎合自己,那麼耐心和溫柔。

劉弗陵將他的頭,輕輕放在枕頭上。自己卻披衣而起。

殿外,涼風陣陣襲來。

「朕不想再看見他,讓他醒來後,立刻離開這里。」他對守在門口的郭雲生低聲吩咐道。

正月十六的第一道陽光刺透薄涼的晨。

劉病已立在院子里,良久的注視著對面的高牆。劉晙練了會劍,便走過來看著他。

幾年前,他們到了長安,陛下便以「將才」為名,將自己留了下來。其實,誰都知道,這是永久的拘留,是遏制魯國的最高籌碼。然而,在這幾年里,劉弗陵的確給了他不少的機會。從最初為燕國運送糧草賑災,到幾次攻打西域諸國,自己也被封了侯。他能真切的感受到,陛下要他,並不全是憑著叵測的居心。陛下是真的需要他的「將才」,甚至連暗中聯絡早已投降匈奴的李陵將軍,都交給了他,足見陛下對他的信任。他知道,過不了多久,劉弗陵便會反攻。到那時,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而自己,是劉氏宗親,必須站在陛下這邊,這既是忠于國君,又是忠于自己的家族,他願意將性命交付于劉弗陵。

這次回到長安,只怕表面上是休憩,實際上卻是暗藏殺機。

「病已,這次回來,你變了好多。」他低聲說道,言辭間,滿是關切。

「哥哥,我不過是個長安城的小無賴。」說著,劉病已苦笑著回過頭來。

「你可知那只迎親的隊伍乃是陛下賜婚!」劉晙有些惱怒。

劉病已笑著點點頭。

劉晙長長嘆了口氣。

「幸虧陛下政務繁忙,不然追究下來,怎麼得了。」

劉病已也不說話,只從懷里掏出一支玉簫,把玩著。

「你整日的和些狐朋狗友到處亂逛,昨日又在倚翠樓逗留到天快亮。這些我都知道。」劉晙將手中的劍送入鞘中,雙眉倒懸,冷冷的道。

劉病已卻訕笑著。

「哥哥認為那杜家的小姐是真的貌丑嗎?」。

劉晙沒想到自己說他,他卻岔開話題,本來不悅,卻忽然想起那隔壁不常出現的消瘦身影。

是啊,那女子總是垂著紗巾,確實沒有見過廬山真面。

「她相貌如何與你我何干。」他正色道。

劉病已默不作聲,只將玉簫放在唇邊,緩緩吹奏。

曲調哀怨,竟似個幽怨的女子一般。

晙眼神閃爍,他沒想到,幾年未見,病已竟然性情大變。

當年在魯國,他才七八歲的樣子,卻已是滿身精氣,渾身透著正義,怎這些年,自己沒在他身邊管教,竟跟了些個紈褲子弟,學成了這般模樣。

想來也不能埋怨他,的確是自己對他的關心不夠。

「病已,日後,哥哥不會再離開你了。」他聲音不大,卻誠懇的令人心中一動。

劉病已的簫聲閃爍,漸漸的,停了下來。

「哥哥,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苦。」

劉晙抬起頭,天已經大亮。

「但願我能一直留在你身旁,但願我大漢百姓就此永享太平。」

劉病已似乎沒有听見他的話,只淡笑著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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