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七卷 感皇恩 薄雨收寒(八)

作者 ︰ 伏弓

尚冠里,典婦功長煙捧著新織的龍袍,劉病已沐浴更衣,華服落座。霍光帶人趕到,宣旨。劉病已乃嫡出皇孫,封陽武侯,改名劉徇。入宮繼承大統。晙微笑的看著他。

長煙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

劉徇的臉龐從沒有那般嚴肅過,當他擰緊眉頭,垂下嘴角的時候,往日那潑皮的樣子竟一下子褪盡。她忽然間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暖油然而生。當她親手為他披上龍袍,他的眼里,竟生起一份令人震驚的凜然正氣。

三日後,十八歲的劉徇帶著許平君,入主未央。

上官燕返回長樂宮,不理政事。邴吉封光祿大夫。

秋高氣爽,雲淡風輕。

未央宮的棲霞亭上,一個女子登高遠望。她便是許平君。被譽為旺夫之人的女子。

此刻卻在憂心忡忡的望著宣室殿的方向。在那里,正在針對她的去留,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角逐。

宣室殿。

劉徇一言不發的坐在龍案旁。嘴角緊緊抿著。

雋不疑斜眼看向霍光。

邴吉也微微搖著頭。

「陛下,許平君可封為婕妤。」霍光直言道。

劉徇目光冷冽,卻仍舊沉默。

「許廣漢只是暴室嗇夫,粗鄙不堪,不能擔當國丈。」雋不疑說道。

邴吉聞言一笑。

「那麼,陛下的皇後該由誰來做呢?」

雋不疑聞言,忙話鋒一轉。

「大司馬的小女兒霍成君臣到是見過,無論樣貌才學,都堪稱天下無雙……」

邴吉一笑,卻再也不言語了。

劉徇登基已有數月,但後位仍就懸空。

他自入宮便一改往日的紈褲性格,令霍光有幾分擔心。

在家中,他曾向妻子顯兒流露出憂慮之色。

顯兒深知,丈夫的興衰決定了霍家一族的存亡。

于是,日日盼望劉徇如劉賀一樣,是個混用的皇帝。卻不料,事與願違,劉徇在民間多年,結交游俠眾多,早就練就了凜然而油滑的性格。言語舉止,竟無一漏處,反倒令霍光如履薄冰。

這樣下去,豈不是要被劉徇控制。

思來想去,顯兒竟想到了這樣的方法。

讓劉徇立許平君為婕妤,她的女兒霍成君入宮做皇後。

霍光起初有些遲疑,但一想到劉徇井井有條的樣子,免不了心里打鼓。況且,在廢立劉賀的過程中,上官燕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更讓他對後位產生了史無前例的信心。

就這樣,顯兒的計策,被拿到了桌面上來。

群臣七嘴八舌間,卻發現劉徇一言不發,漸漸的,都斂了聲音。

劉徇與劉弗陵,劉賀都不一樣。

他既不放浪形骸,也不昏庸無能。

他的話不多,卻總是目露精光的盯住某人某事,雖不常發表意見,卻用那鋼錐般的目光讓人心生寒意。他也會玩笑,卻懂得適可而止。開心時,他會像孩子一樣張開雙臂,揮舞袍袖。人們看不到他的落寞。只能看到一個自持著某種信念,堅忍不拔的年輕人。不多言,不狂放,在隱隱的聚集著身邊的力量,讓人不敢小覷。

那樣子,像極了年輕時的劉徹。

殿堂上漸漸安靜下來。

霍光皺著眉頭,劉徇是很個難以揣測的人。

他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請明示。」

劉徇明白,霍光是要控制自己,他已經習慣了控制局面。從輔佐劉弗陵開始,再到無用的劉賀。然而,自己羽翼未豐,不能直接反對他的任何建議。否則,極有可能面對劉賀一樣的境地,他們既能立帝,亦可廢帝。

想到此處,他微微的嘆了口氣。

眾人心頭一松。

心想,到底不過是孩子,還是懼怕老臣的

「朕有一把寒微時的佩劍,如今竟丟失了。大司馬務必替朕找到它」劉徇看住霍光,一字一頓的說道。

霍光一愣。眾人更是大驚。陛下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邴吉先一俯身,微笑道︰「陛下乃德高之人,不忘寒微之劍,他日必然成為一代明君。」

眾人見光祿大夫應經表明立場,忙轉眼看向霍光。

霍光狠狠瞪了邴吉一眼,卻無可奈何。

見霍光也不言語了。

眾人這才漸漸開口。

「陛下真乃德高之人」

傍晚,從宣室殿前殿,傳來消息。

封許平君為皇後,入主椒房殿,執掌鳳印,統領三宮。

許平君泣不成聲。她沒想到劉徇會為了她得罪霍光。雖然,她覺得劉徇並不是真正愛戀她,但他卻始終在履行一個丈夫該盡的義務,他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保護著棲息在他身旁的女人。

許平君感到很安心。吩咐下去,椒房殿以節儉為風,將日常用度減去三成,用來補充軍餉。一時之間,後宮中,無不人人稱道。

宣室殿配殿,一個著煙霞色深衣的秀麗女子正為陛下整理著明日的朝服。她頭頂的白玉簪子溫潤如脂,兩朵初開的蝴蝶蘭插在鬢角。幾個小宮女痴痴的看著她。她抬起眼來,唇邊露出一個細小的酒窩。

「你們兩個看什麼呢?」

小宮女被問的一愣,隨即俯身道︰「奴婢們听老宮人說,長煙姐姐是大漢朝開國以來,最美的典婦功。」

長煙聞言一笑,卻難掩悲涼,緩緩嘆了口氣。

「美有何用?」

誰知就在她準備垂首繼續時,門口出現一人,他頎長的身影落在她的身上,遮住了漸隱的夕陽。

小宮女慌忙叩首。「見過魯王。」

劉晙一揮手,二人俯身退下。而他卻始終立在遠處。風輕柔的吹拂著他烏黑的發絲。他的臉在夕陽里顯得十分柔和,蒼黑的蟒袍和腰間的璽綬與他頭頂的長冠交相輝映,不穿盔甲的他,在相貌和身形上竟如此酷似弗陵。長煙有些恍惚,定定的注視著他。他的眼神更為專注和堅定,嘴唇更加嚴謹,鼻子更加英挺,面色有些滄桑。

長煙緩緩起身,俯身道︰「魯王怎麼會來配殿。」

劉晙仍舊沒有動,只深切的看著長煙,「你過的好嗎?」。他的聲音極輕,在空曠的殿堂里隱隱的回旋著。

長煙緩緩垂下眼簾,「托陛下和魯王的福氣,長煙一切安好。」

劉晙默默的看著她,良久,才緩聲道︰「不,你不好。」

長煙一愣,抬頭看他。晙的眼里凝聚著無限的愁思,關切卻自持。

「今日朝堂上,陛下尋寒微故劍,本王便知,那劍是他心中的杜飛華。而今卻以此保全了許平君。有時,愛與道義竟不能兩全。無論如何,陛下為人的坦蕩和擔當,都令本王蟄伏,本王有些自責,這麼多年,為何就不能主宰自己的感情。」說到此處,他稍微頓了頓,長煙沒有接下去,她覺得,晙有話要說。

「我知你心,本王都知道。」他始終沒有邁步進殿,只佇立在門口,輕聲的說著。

長煙她默默的垂下頭去,「魯王不要再提舊事了,長煙只想心如止水,為陛下鞠躬盡瘁。」

晙沉默不語。夕陽里,他的蟒袍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魯王為何不進來?」長煙起身迎著他的方向,卻發覺他的眼,竟涌動著洶涌的波瀾,禁不住停住腳步,愣愣的看著他。

晙深沉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此刻忽然將眉頭一沉,「本王不會進去,本王來此,是希望將你帶走。」

長煙頓時愣住,竟有些錯亂,「魯王的意思,長煙……」

「別說你不明白,長煙,你何其聰明。本王永遠不會踏進配殿,本王要得是,你,走出來。」

長煙沉默,身子漸漸隱沒在退去的殘陽里。

晙轉過身去。

「明日,本王會上書陛下,請求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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