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七卷 千秋歲 古今一夢(九)

作者 ︰ 伏弓

事情終于查明。湯水里附子過量,造成產婦嘔吐,心悸,口流涎水,最終瞳孔放大,一命嗚呼。

淳于衍被砍頭。杜展屏被收押。子硯母子被流放。

只有霍光的妻子顯兒,無法處置。

劉徇憤怒的將手中的竹簡扔在地上。

「霍光,難道朕就當真動不了你嗎?」。

「陛下,若欲除之,必先予之。」

女子清冷的眼,不著痕跡的落在天邊的流雲上。

「你要朕隱忍?」

「沒錯。而且,還要娶霍光的女兒,霍成君。」

劉徇目光一凜,不解的望著女子。

那新月形的眼楮,他曾無數次窺探卻不得要領的眼,卻在這一瞬間,忽然間找到了某種默契。

幾個月後,霍成君入宮。

封,皇後。

魯王晙,傳來信函,他休了長煙。

劉徇大驚,連淖方成都覺得奇怪。晙絕對不是始亂終棄的人,更何況,是他上書向劉徇討要長煙的。

劉徇長久的思考著這件突如其來的怪事。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曾不止一次的問過淖方成。淖方成總是搖頭。只有這一次。她望著廊下籠子里的鳥雀。忽然間,展眼一笑。

「陛下怎知不是好事。」

劉徇不明所以。只沿著她的目光看去,那籠里,一只金絲雀兒,正朝著他,啾啾的叫著。

劉徇很少去霍成君那里。不久,衛融生下一子。劉徇生怕霍皇後會對平君的兒子不利。便將他交給淖方成撫養。且不斷的封賞霍家,一時之間,長安城里,竟儼然霍家獨尊的局面。

眾人都以為劉徇畏懼霍光,所以才會壓下當年許皇後慘死的案子,這樣善待霍家。然而,只有淖方成知道,他的心里,正在醞釀什麼樣的疾風驟雨。霍成君並不知道許皇後是如何死的。她只知道,劉徇對她的娘家恩寵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劉徇正在利用升遷的手段,逐漸將霍家子弟調離原先具有實權的崗位,反而,在霍家烈火烹油之計,將許平君娘家的人,逐步安插進來。

他正在一步步,掘去霍家,這棵參天大樹的根。盡管連筋帶骨,卻在所不惜。

他伏案深思的背後,是淖方成冰冷的眼。

在這段非常的日子里,他們結成了親密的同盟。

霍成君驕橫跋扈,時常浪費無度,與之前許皇後的節儉謙恭完全不同。宮中自有對比。

長樂宮,太皇太後雖然多年不理朝政,然而,卻時常會為椒房殿的飛揚跋扈憤然而起。

霍家興盛了太長時間,從武帝之時,經歷昭帝,一直到劉徇這里。

上官燕望著窗外的風景。

喃喃自語。

「霍氏已超過當年的衛家,然而衛子夫知自持忍讓,霍成君卻自高自大。看來,他日,霍家必定比衛家還不如。」

地節二年。劉徇登基後的第六個年頭。

初春。

長安城南,踏青之人輕裘香車,十分愜意。一輛馬車輕盈的駛過渭水橋頭,人們隱隱听見車里有女子嬌憨的話語。微風燻醉著人們的眼眸,王孫貴冑狎ji出游本就是常事,大家垂手讓路,轉瞬便將那輛華麗的馬車忘在了腦後。

誰知就在那天下午,一個石破天驚的大消息便傳遍了長安城的街頭巷尾。平恩侯許廣漢被人刺殺。

宣室殿上,劉徇手按奏章,雙眉倒立。下面的群臣各個斂聲屏氣,只有霍光眸子冷定,竟有些微微的怒意。

劉徇冷哼一聲,緩緩說道︰「敢于刺殺平恩侯者,勢必居心在朕。」

群臣頓時一凜。

「陛下,」雋不疑忙俯身道︰「陛下息怒,平恩侯最近十分寵愛一名女子,使得府上夫人們頗為不滿,許是家仇也未可知。」說著,他皎潔的抬眼望了望劉徇,卻不想,正對上劉徇凜冽的目光,頓時一縮。

「胡說一行婦人都要靠平恩侯活命,又怎可能蠢到要了他的性命,若真有這樣的女子,朕到要另眼相待了」說著,他猛的將手掌拍在那疊奏章上,驚的朝臣們人人自危。

雋不疑進退兩難,只歪頭瞥向霍光。霍光朝他使了個顏色,緩緩道︰「平恩侯素日無甚作為,整天花天酒地,此人出身暴室,乃不可救藥之人,想來他得罪的人也不少,那女子也聲稱是被其逼迫,陛下只需將其問罪,其余的,微臣認為不必追究,以免牽連無辜。」

劉徇扭身看著霍光,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閃爍著駭人的寒光。

「大司馬,平恩侯畢竟是國丈」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霍光一字一頓,緩緩說道。卻驚的大殿上鴉雀無聲。

就在這時,垂首立在一旁的郭雲生俯身上前,遞給劉徇一方絲帕。

劉徇皺眉,「朕不熱。」

然而,隱約間,卻覺得詫異,郭雲生從未有過如此舉動。劉徇一愣,伸手接了過來。郭雲生緩緩退下。

劉徇一抖手,將帕子展開,竟見上面赫然繡著一個字,忍。

三日後,那名殺人的女子被拖出城外,斬首示眾。劉徇體恤平恩侯的大小家眷讓其子席了爵位,方才止住長安城里沸沸揚揚的流言蜚語。

宣室殿的寢宮里,劉徇望著對面熟睡的孩童沉默不語。一個女子坐在一旁,擦拭著手里木頭做的偶人。

「為何讓朕忍耐,朕覺得自己是個懦夫。」劉徇的聲音有些苦澀,他沒有回過頭來,他慚愧的望著那個在睡夢中都顯得悲傷的孩童。

女子微微抬起頭,「陛下不是要把霍家連根拔起嗎。」她的聲音有些冷冽,在空曠的殿內顯得那麼飄渺。

劉徇回過頭來,「朕手里已經有確鑿的證據,此事分明是霍光的兒子霍禹所為。」

女子沒有馬上回答,卻起身來到近前,她如此近距離的坐在劉徇對面,這還是第一次,她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的悲哀,那悲哀讓他越來越像一個帝王,他的臉上,再也找不到當年那混世霸王的浮夸和輕挑。

「陛下,不能如此焦急,若是今日陛下拿出證據,霍光必然會壁虎斷尾,割舍霍禹保全實力,這樣定會引發更可怕的報復和反撲,而陛下便如同置身明處的魚肉,反而被動。」她的聲音如同有著魔力的符咒,頓時讓劉徇的心頭一顫。

良久,他緩緩垂下頭去。將額頭抵住女子的肩膀。

「飛華,朕對不起平君。」他的聲音里帶著顫抖,女子的臉上浮起難得一見的溫柔。她緩緩抬手,輕輕放在劉徇的背上。

「對不起許皇後的,又豈止陛下一人。」她緩緩說道。

「奭兒,就交給你了。」

「陛下日後會封他做太子,那麼,就該將他交給你的皇後。」

「你願意做朕的皇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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