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錦 第七卷 《風入松》金尊冷 劉徇(三)

作者 ︰ 伏弓

我時常行走在各大酒樓,賭場,窯子,甚至是官員家族的宴請上。

只不過,我的話比較少,我喜歡听,听到了一些事情後,再故作含糊的笑笑。反正已經沒人注意我了,在他們眼里,我也是惡棍,混混,或者說,是如其他人一樣的,長安城的紈褲。

我身邊的朋友形形色色,有江湖俠士,有正義的文人,也有齷齪的官員,更有徹底的貴公子。

不過,張彭祖永遠都是最特別的一個。

我跟他說,跟我混沒出息。

他卻神秘的笑笑。

然後告訴我,你這是大隱隱于市。

我給他一拳。

他從不還手。

「你知道嗎?陛下的身子不好。」

他湊上來幸災樂禍的說著。

我厭惡的看了他一眼。類似的難听話我听了很多。雖然我也恨劉弗陵,恨他搶了我爺爺的王位,甚至恨他將我扣留在長安。但是,我終究不能算是小人。

張彭祖的意思我很清楚。

可是我告訴他,我永遠都只是個游俠混混。

我知道,陛下將我留在長安是怕哪個諸侯以我為借口揭竿而起,這個世道,誰會真正將心掏給對方,一切不過是因為利益罷了。當要推翻君王的時候,我便是最好的借口。而長安是他的地盤,在這里,沒有其他諸侯敢來,我便成了他眼皮底下的螞蟻,隨時可以控制。將晙留下,是為了牽制魯國,魯國地大物博,且兵力雄厚,是長安最好的屏障和後援。說到底,晙不過是陪著我做了大漢朝的人質。

想到這個,我便會覺得對不起晙。

他是為了我才被囚禁的,雖然他從不提及此事,然而,這份恩德,我該如何報答。

我時常面對著渭水河而立。

那洶涌而去的河水,就像是我的心潮,永遠沒有平復的一天。

和自然相比,人是何其的渺小和脆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有可能牽連出一系列的變故,最終,將一部分人成就,將另一部分人葬送。

就好像當年被抓的陽陵俠盜朱世安,他的一封告密信,本來只希望將公孫丞相拉下馬,卻不料,最終受害最深的,竟然是我的父親和爺爺。

冰冷的河水,泛著青黑的顏色。

仿佛歷史的長河,不斷的奔流翻滾。

沉浮中,將我的心事一重重的淹沒。

在這樣的日子里,我聲名狼藉,只有倚翠樓的姑娘們樂意見到我,旁人家的女兒,總是對我避之不及。

也許,在世人的眼里,我真的成了無惡不作的壞蛋,甚至是隨時可能壞人名節的惡棍。

我的確有過太多的女人,因而,對于女人我從不覺得新鮮。

唯獨那個,我搬去尚冠里後,出現在我生命里的女子。

我作為一個著名的混混,在街巷里時常遇見她。

可是,她卻從不曾回過頭來,也許,是我的惡名嚇壞了她。

她總是目不斜視的從我身邊走過。

身上帶著一種冷冷的香。

再後來,我干脆爬上院牆,看見她坐在那里,一筆一筆的勾畫著什麼。

原來她是一名畫師的女兒。

也許是她的面紗讓我產生了興趣。

那塊布,雖然叫紗羅,實際上,卻是一點不透的。

她到是死心塌地的要將面孔掩起來。

可越是這樣,我越想看看她的臉。

這件事情,後來成了我一直追尋的問題。

她的身子很婀娜,其實並不亞于倚翠樓里最好的姑娘,只是她太喜歡穿白衣了,讓我不敢有輕易走近她的想法。

那白色的,樣式簡單的深衣,沒有半點花飾。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像我這樣的男人阻擋在外。

後來我才得知,她比我要年長一些,至于她到底多大,我卻永遠沒有機會知道。

她的話很少,以至于在後來的日子里,想要回憶她的聲音都變的十分的困難。以至于在我的記憶里,她漸漸變成了一團白色的影,發著微微的光。像西域進貢的和田玉一般,永遠都是那麼遙不可及,卻自顧自的美麗著。

可是,就在我為了這個垂紗女子日益遐想的時候,她竟然嫁給了別人,那個少府的都水長商譽。

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那天我去了倚翠樓。

看見一個英俊的年輕人正在舞劍。

他醉的十分厲害。

然而,長劍,我頗為忌憚的長劍,在他的手里,竟然舞動的那麼飄逸灑月兌。

于是,我駐足看了好一會。

直到一個男子闖進來阻止了他。

後來我摟著一個姑娘離去。

無意間,听人說起,此人叫商譽,陛下賜婚明日便要迎娶杜飛華為妻。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有些無措。

我皺著眉頭,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杜飛華就是那垂紗的女子。為什麼事情會發展的如此之快。

然而,我已經不是往日那個沖動行事的正義少年。

陛下賜婚,我無法干涉,那是最正式不可侵犯的婚姻。

我呆了好久。

直到那姑娘用手推我,才恍然間醒悟過來。

那天晚上,我喝了好多酒,然後昏天暗地的睡去。那姑娘掃興的推門出去。

誰也沒看見,我痛苦的抱著被子,蜷縮在帳子里的一幕。

那是我今生最齷齪不堪的時刻。

然而,從那時起,面對杜飛華的我,就總是這個樣子。這根本就成了我無法左右的事情。

終于,我還是熬到了第二天早上,約上了張彭祖,我們攔住了杜飛華的送親隊。

我要求看看她的樣貌。

那時候,我真有種訣別的感覺,女人出嫁後,自然不可能再被我輕易看見,他的丈夫定然不會允許別的男人流連在妻子身旁。

于是,我只想讓自己記住她的臉,盡管傳聞中說她十分丑陋,可是那婀娜的身子和顧盼神飛的眼楮都讓我不相信這些話,即便是真的,我也要知道,我心里一直不敢輕視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總要留下個形象,讓我懷念吧。我不是個肯于輕易放棄的人。

誰知,她仍舊戴著面紗。即便在出嫁的日子里。

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那面紗,成為一道越不過去的壁壘,阻隔了我的殷勤。

我不得不退了下去。然後,故作鎮定的帶著兄弟們去吃花酒。

我不能讓他們看出我的不快,要知道,我可是個混混,長安城著名的無賴惡棍。

如果杜飛華或者商家為了這件事情來為難我,那我也認了。

可是,事情竟然真的沒有了下文。

我魯莽粗俗的出現被他們忽略掉了。

這讓我明白了,杜飛華根本沒把我當回事,而商家也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我們同樣帶著面具,同樣不被人喜歡,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宿命。

然而,宿命,同樣是宿命,將我最終推到了權利的巔峰。

也是宿命,讓姜浪萍在我之前,走進了杜飛華的生活。

那天,他手持火浣鼠毛皮來找我時,我便驚異于他超然世外的風度。

當得知他是姜望雲的兒子,為了杜飛華的自由而要見天子時,我更是佩服他的膽識和勇氣。

那份勇于承擔的愛戀,讓我徹底的被他們兩個人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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