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矜沒能在半小時內等到高陳青謀,自然明白了只有在黃泉妖魔境入口會合,于是提著左輪手槍,一個人朝著皆神村深處走去。
白霧能夠寧人心神恍惚,白霧中的游魂能夠趁著人精神不集中時窺視人的內心破綻,變幻模樣來欺騙人類,最後讓人沉溺于幻覺中,永遠離不開皆神村。
帝矜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一路走來,當年被封印之前的場景就像小電影似的,反反復復交替不休的在他面前上映著。
一會兒是嬤嬤哭泣著在說「老奴對不住您吶殿下」,一會兒是嬤嬤心口插著黃銅燈具,鮮血汩汩的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模樣,一會兒是道士斬奸除惡的清明眼神,一會兒又是自家弟弟優雅陰毒的揚起下巴低笑著。
真真是陰魂不散吶。
帝矜苦惱的抬手扶額,看著跟了自己一路的「嬤嬤」,「道士」還有「帝憫」,無奈的勾了勾唇,這是什麼東西?演來演去就那幾個動作幾句台詞的不嫌累麼?
他不知道這些是游魂針對他內心的破綻幻化出來的,想讓他在這不斷重復的場景中精神崩潰。他只知道看了一千年的東西,就算真的是內心永遠的傷痕,看久了也是會麻木的。
這些假象想做什麼呢?帝矜譏諷的低笑,想刺激他麼?想勾起他的不甘,想勾起他的怨恨,想讓他瘋狂麼?
真是抱歉吶,一千年實在是太長,長到他都忘了忿恨的感覺。
就算這一幕永遠是他心底的傷,這傷也疼了太久的沒了感覺。真的,沒了感覺。
帝矜悠閑的走著,看著眼前活生生上映的深埋心底的畫面時,也只是宛如事不關己的旁觀者,當做看戲罷了,沒有絲毫觸動。
游魂的攻擊是幻覺,帝矜此刻只把這幻覺當個平淡無趣的笑話看,游魂自然奈何不了帝矜。
于是本該心魔最深,陷得最深的帝矜,就這樣不當做一回事的一路走過來了。
「真是莫名其妙的皆神村。」因為游魂並沒有對他做出實際的傷害,帝矜也沒有浪費一顆子彈,任由身邊游魂重復著當年發生的一切,緩緩的步入皆神村最深處,也就是黃泉妖魔境的入口。
那是一座石台,或者說祭台比較合適。
祭台周圍十米的範圍內空空蕩蕩,好像有一層無形的結界隔絕了外面的霧氣。帝矜穿過霧氣踏進其中,身邊幻象頓時消失無蹤,他目光一掃便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高陳青謀就站在祭台旁,右手握緊了漆黑劍柄,身子挺得筆直,听見背後的聲響,轉過了身來。
「沒事?」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瞬不移的落在帝矜身上,帝矜好心情的在那雙眼楮里尋到了自己想要的關心。
「在下沒事。」帝矜想起一路的鬧劇,一邊走過去,一邊淺笑著搖了搖頭,「你呢?」
「沒事……」
說這話的時候,高陳青謀無聲的將頭扭到了一旁。
帝矜好笑又好氣的加快了步伐靠近了他,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又在騙他了。
不過高陳青謀怎麼會受傷的?
「傷在哪里?」帝矜上下仔細打量他,聲音听著很柔和,內里卻是不容拒絕的強硬。
高陳青謀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再默默的扭頭︰「無事。」
無事的話你就別扭頭啊!
帝矜被高陳青謀氣得笑了出聲,笨蛋,一騙人就把頭扭過去不敢看在下的眼楮,什麼時候把這個習慣改了,什麼時候再讓在下相信你吧。
「傷哪了?」他的聲音更柔和了,「別對在下說謊。」
要是燕子或者米粒在這兒,听到這個聲音絕對會寒顫不止。
高陳青謀目光寂寂看他,平光鏡後漆黑的眸子里閃過無奈和郁悶,帝矜怎麼看出來他說謊的?冰山劍客此刻真的很想不明白。
「已經包扎好了。」高陳青謀意簡言賅,言下之意便是不必再追問了。
帝矜揚起狹長的眼角,無害的輕笑︰「青謀不說,那麼在下自己找了。」
「……別忘了在下算是半個血族,對血的味道很熟悉。」他輕聲仿若耳語,人已經湊得極近,鼻尖幾乎觸及到了劍客暴露在外的脖頸,「青謀的血的味道,在下更是熟悉……」
「……」高陳青謀沉默的看著斯文俊美的男人靠近過來,身子卻像扎根在地上,不能往後挪動一步,只能看著帝矜松散開來的長長烏發隨著他的動作柔軟的滑落在身體一側,宛如一匹光滑水緞,流淌著光芒。
他受傷了,受傷的原因不想帝矜知道,于是想隱瞞起來。只是不知道,帝矜怎麼會一眼斷定他有傷的。
高陳青謀安靜听著男人耳語般低沉悅耳的聲音,低頭就可以看見帝矜半眯著殷紅的眸子,密密的鴉色睫毛輕顫著,鼻翼微動,妃色薄唇開開合合,透著無奈的關切。
單是這麼看著,心口就被填的滿滿滿滿,高陳青謀似乎听見了心跳的聲音在耳畔沉重又緩慢的一下下響起,他悄然屏息,好像怕打擾到帝矜的動作。
「味道在這兒。」帝矜指了指高陳青謀的胸口,因為尋找到了地方而彎起了眼,「血的味道,就這麼流淌了多可惜。」
「……」高陳青謀抿了抿唇,偏頭移開目光,「已經包扎好了。」
又偏頭了,又不看在下了,于是青謀你又撒謊了是吧?
帝矜微笑︰「青謀,把上衣月兌下來吧。」
「……」高陳青謀面癱著一張臉,好像什麼都沒有听到。
「要在下幫忙嗎?」。微笑里隱藏著樂意效勞的威脅。
「……我來。」
帝矜的任性,高陳青謀比誰都了解,在山谷中暗處保護他時,因為帝矜的四處亂跑,他也是費盡了功夫。所以高陳青謀妥協了,抿著線條冷峻的薄唇一顆顆解開衣服的紐扣,將合身的作戰服月兌下,拿在手中。
蒼白如雪的胸膛暴露在空氣里,上面有五道深深的血紅爪痕,觸目驚心。這傷上只灑了一層薄薄的凝血藥粉,止住了血,連包扎也沒有包扎。
帝矜似笑非笑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高陳青謀,語氣微妙︰「包扎了,恩?」
「……」高陳青謀除了面無表情還是面無表情,全身狂飆冷氣,面癱這一招在什麼時候都管用的。
「有繃帶麼?在下來。」帝矜輕嘆一聲,好吧,他真的對面癱沒轍。
從揣在包里的空間折疊手提箱中取出繃帶和傷藥,老老實實的遞給帝矜,高陳青謀筆直的站著,無機質般漠然的眸子泛起一絲難為情的波瀾,不過隨即消逝不見,帝矜听見他冷淡的聲音︰「謝謝。」
真的對他沒轍啊。帝矜忍不住揚起淺淺的柔和笑容,目光柔軟︰「你受傷,也是因為在下吧?……這傷口的形狀,是血族的指甲造成的。」
「恩。」高陳青謀總算沒有隱瞞,「只是怔了一下。」
沒有被游魂變作的帝矜騙到,只是看見帝矜的模樣時,手中的劍頓了一下,于是身上有了傷口。但受傷的下一秒,那游魂也死在了劍下。
「為什麼?」帝矜問得莫名。
「忽然想起了,答應過你,必不會傷你。」高陳青謀語氣漠漠,話中每字每句卻是堅定不移。
他只是在那個場景下忽然的想起了這句話,因這句話恍了神,並不是為了那個虛假的帝矜——他不會為了假的帝矜猶豫,即使容貌一樣,高陳青謀也是知道的,那不是他想守護的帝矜。
不必高陳青謀解釋的太詳細,帝矜也是清楚的,他一邊為高陳青謀再上了層藥,一邊微笑道︰「在下不想成為你的弱點,也不會成為你的弱點。所以,別在因為在下而受傷。」
若是以前的高陳青謀,沒有遇見過帝矜的高陳青謀,在這個皆神村內,憑借毫無破綻的心靈和堅定強大的精神,是不會看見任何幻象的。這一次他看見了帝矜,只能說明,帝矜已經成為了他心中的破綻。
高陳青謀認真的看著他︰「你不會是我的弱點。」他明白的。
帝矜彎了彎唇︰「手臂展開,在下為你包扎。」
「恩。」
于是當霍木走到這兒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帝矜動作輕柔的為高陳青謀受傷的胸口纏著白色繃帶。
兩只手臂繞到背後,繃帶交叉,纏繞一圈,姿勢恍若擁抱,親密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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